茅坑......

惡心......不堪......

像自己一樣惡心不堪。

他機械地邁着步子，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牽引着，走了好久才到了茅坑邊。

四周一片寂靜，仿佛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夜色已深，周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不知道此刻有沒有人盯着他，但也不在意了。

因為世界上隻有自己一個人類了。

惡鬼把他活剝了又怎樣呢？

你看，甚至沒人會攔住他，沒人會勸他，大家隻是看他的笑話，然後嗤之以鼻罷了。

他不在乎那些惡鬼了，就算自己變成惡鬼又怎樣？

他對着那個黑壓壓的洞，他看着底下惡心的一切，惡臭撲鼻，然後他看到了——幾個模糊的白點，那是貓身上唯幾處沒有被沾污的好地方。

貓早就不動彈了，頭朝上斷了氣。

他愣愣地望着那具小小的軀體，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他不知道那時的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情緒。

書上曾教他什麼是快樂，什麼是悲傷，教他在不同場合該有的表情。他知道，被誇了應該開心，開心應該微笑；被罵了應該難過，應該要羞愧地低下頭。

可是，現在這種情緒叫什麼？

不知道。

他站在那裡，仿佛在考場上，面對一道無解的題目，找不到答案。書上沒有寫過的答案。他慌了，神色茫然，像一根木樁似的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仿佛能想象到貓在活着的時候怎樣掙紮，小小的身體無助地陷進污穢中，四肢拼命劃動，卻隻是徒勞地攪動起更多的污水，最後越陷越深。他看到它每一次喘息都愈加困難，直到徹底被淹沒，被髒水嗆得再也發不出聲。它的眼睛裡或許最後還是隻有絕望和不解，但很快，它的眼裡什麼都沒有了。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可黑壓壓的洞又忍不住在他心頭反複翻湧，一切如釘子般釘在他的腦海深處。内心的悲痛和羞愧像兩股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襲來，讓他無從招架。悲傷嗎？羞愧嗎？他不知道，也無從得知。此刻他的心是空白的。對着這份空白，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助與恐懼。他不敢再想，也不願再想。畢竟，這翻湧的情緒于他而言，是陌生的，是無解的。

不過既然周圍沒人了，那就不用再裝了吧，那就不用再想該是什麼情緒。

他不記得自己最後有沒有去管那隻貓，隻記得自己頭也不回地走了。那一刻，他心裡是空的，什麼都沒了，那還管後邊那些無用的事做什麼呢？

質問？憤怒？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他明白得太晚了——在這個世界上，隻要得不到認可，所有的執着和努力都沒有意義。他養再多的貓，都會被扔進茅坑，然後一文不值地死掉。因為不成功的人，連做人的資格都未必有，更是不配擁有自我、擁有喜怒哀樂、擁有一切的。

他能做的，隻有得到他們的認可。

“他們對我失望了。明天起，我必須更加用功，更加懂事，不讓他們失望。我不是這樣的人，對的，我不該是這樣的人，我不應該喜歡貓，我是不會喜歡這種無用的東西的。”

他這麼想着，轉身邁進了春日寒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