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衆人簇擁着,說“老大請客”,賀餘歡難得在學校取得這麼一個榮譽,而且剛才在全校面前,小弟們也很給面子,山呼海應地喊他的名字,叫他老大。賀餘歡的虛榮心一上來,請了五十多份的魚丸,錢包一空。
說到魚丸,賀餘歡就想起跟蘇執宜之間美好的初遇。那天陽光燦爛,他高大英俊站在槐樹下,蘇執宜從他身前路過,他問,嘿,你的魚丸。蘇執宜說,不,是你的魚丸。
夠了,什麼無良廣告在篡改他的記憶。
當賀餘歡拎着書包去一班探頭探腦的時候,教學樓早已人去樓空,隻有那群跟着他的小弟,還好奇他在找什麼人。
賀餘歡無奈,“錯過、錯過。”
……
被賀餘歡惦記的蘇執宜,從學校到家走了三個小時,天黑了才回到舅舅舅媽家。聽說獎學金補貼會直接充值到飯卡上,蘇執宜以為這次終于不會像以往一樣了。
可是周圍同學,補貼已經到賬了,他周五去查了三次,放學的時候還特意去查了,都顯示餘額為零。飯卡不知道為什麼沒充到賬,他去窗口排隊問,工作人員說獎學金已到賬,因為銀行卡裡餘額不足,所以無法自動充值到飯卡上,讓他回去問一下是不是家裡人失誤給轉走了。
失誤?
不會是失誤。這跟以往一樣,獎學金直接變成了他住在舅舅、舅媽家要交的“住宿夥食費”。原來一切都無法改變。就算他從市一中,轉到實驗中學,就算他再怎麼努力改變,還是無法跟大人抗争。
蘇執宜踩着自己的影子,往舅舅舅媽家走,心情随着太陽西落漸漸下沉。
回家之後等自己的不是冷掉的飯菜,餐桌上收拾得幹幹淨淨,似乎剩菜殘羹都不留給不歡迎的人。
舅媽靠着門房跟鄰居家的新媳婦聊天,遠遠眯着眼瞅見蘇執宜,轉身從房内拿着雞毛撣子出來。
“看時間了嗎,知不知道現在幾點?真是讓我好等啊。蘇執宜,你翅膀硬了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離家出走了,再也不用吃我做的飯了。”一邊呵斥着,一邊把人往屋内趕,像趕雞趕鴨一樣揮舞着手裡的棍子。
房門關上,遮住了鄰居媳婦好奇的打量。
蘇執宜幹瘦的腰被雞毛撣子責打了一下,後腰一點肉也沒長出來,棍子輕易地就打在骨頭上,刺痛刺痛的。棕色紛飛的翎羽毛掃過皮膚,被打的地方又疼又癢,蘇執宜用手去捂。
“手拿開!”舅媽的雞毛撣子從來不會落在蘇執宜的手臂上,因為那是看得到的地方,容易被别人說閑話。
撣子精準地打在蘇執宜的小腿肚上,他下意識躲了一下。
“還敢躲?我收拾不了你了是不是?”
一下、兩下、三下,躲了一個傷處,下一次會落在另一個部位。撣子重重打在背上、大腿、小腿。
“長大了,這麼有主意,叫你去讀鐵血中學,難道舅媽會害你嗎?你表弟要讀新鄉貴族中學,就差那三萬塊學費,鐵血中學已經答應的好好的,會給三萬塊獎學金。你怎麼一點都不懂得感恩呢?”
舅媽拽下過蘇執宜的書包,拉開拉鍊,把書包裡的東西像倒垃圾一樣傾倒下來。被蘇執宜珍惜的新課本、本子、筆都砸落地面上,多出來許多的褶皺,水筆也重重落地,筆芯晃蕩。這些都不是女人的目标,她從内夾層裡翻出那隻被蘇執宜珍惜疊好的紙錢包。
蘇執宜面色一變,就要去搶奪。
瘦弱的蘇執宜死死抓住書包,舅媽狠厲地呵斥他,“什麼實驗中學啊,把你教成這樣,上個學還學會忤逆長輩了。給我撒手!”
“那是我的東西。”蘇執宜倔強地握住書包的背帶。
兩人撕扯之中,背帶發出包邊線被扯斷的聲音,舅媽更是勝券在握地加倍用力。那是蘇執宜的書包,就算壞了、爛了,心疼的也隻有他自己。
蘇執宜沒辦法,隻能先松手。
舅媽得意地:“啧啧啧,早這樣不好了?跟長輩争執,本就是不對的。”
她從中抓出紙錢包,随意地撕開,裡面的錢币也被撕成兩半,“呀,舅媽不是故意的,才五十塊錢,你包裝成這樣啊?你自己拿去粘起來吧。”
碎紙片和錢币飄到地上。
“媽~我想吃牛奶布丁了,你給我做好不好?”表弟溫澤手裡還沒放下ps5的遊戲柄,從二樓往下喊母親趙歡。見到蘇執宜周圍的一片狼藉,扭着手裡的ps5,得意洋洋地朝他吐舌頭。
“寶寶,你先自己玩一會兒,媽媽要教你表哥做人的道理。子不教,父之過,你表哥父母都不在了,舅舅也老是不着家,隻能媽媽辛苦一點。”
“媽媽你也太辛苦了吧。”溫澤把遊戲機放下,從樓上下來,兩人在蘇執宜面前演母慈子孝。
蘇執宜早就看吐了這對表演型人格的母子,默默收拾自己書包裡掉出來的東西。
溫澤獻寶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台智能手機:“媽媽,我從哥哥的房間裡找到這個。你不是說要給我換蘋果的最新款嗎,為什麼先給哥哥買了?”
趙歡找半天就是找手機,贊許地:“好寶寶,這是十年前淘汰的款式,乞丐才撿來用呢。媽媽待會兒給你做好多的布丁吃。你表哥是個壞孩子,沒有他的份。”
“啊~我還是要手機~”
“乖,你去沙發上坐着。”
趙歡将手機施舍般丢給蘇執宜,“看來你暑假打工是賺到錢了,還能買手機。既然你會自己賺錢,就自己賺生活費。你弟弟的學費馬上要交,你那卡裡的錢,我已經轉走了,就那兩千塊,對于三萬塊的學費隻是九牛一毛,我可顧不上你。你這麼會賺,自己再想辦法賺吧。”
說完,趙歡就去廚房為她那十三歲的“寶寶”做布丁。
蘇執宜冷着臉,将他淩亂的書本全都收拾回書包,手機放回口袋,回二樓房間。
他的房間比溫澤要小得多,本身舅舅家裡就沒有設計他的房間,舅媽不允許他睡客房,他的床放在雜物間。每次回來,床上都會堆滿亂七八糟的空快遞盒。明明可以扔掉的空快遞盒,卻總是故意扔到他的床上,隻有溫澤會這麼無聊。
蘇執宜把床上那些空盒子拂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