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江浙一帶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雨。
初春的細雨如絲,顧洵撐着一把黑傘,傘面微微傾向身側,夏槿懷裡抱着一束白菊,跟在他身後,走過墓園。
顧洵在半山腰的一塊墓碑前停下,蹲下身,用紙巾輕輕擦拭墓碑上的水痕。
雨水順着傘骨滑落,有幾滴滲進他的後頸,他卻渾然不覺,對着墓碑說道:“奶奶,我帶着夏槿來看您。”
夏槿将包裡的食盒端正地擺在青石闆上,裡頭裝着顧洵做好的青團,她望着照片裡慈眉善目的老人,跟着顧洵喊了聲,“奶奶。”
不知是不是風裡夾的雨水飄進了自己的眼眶,夏槿的眼睛有些濕潤。
她看着顧洵擦拭着墓碑,在雨中燒了一沓紙錢,聽他像是往常一樣,說着自己的近況。
隻不過這次,加上了她的名字。
“我一會兒帶夏槿去舅舅家吃飯。”
“奶奶放心,我會對她好的。”
夏槿站在他的身側,給他撐傘,跟着鄭重地點了下頭。
奶奶,我會和顧洵好好的。
不知過了多久,顧洵站起身來,看她專注聽自己講話的側臉,笑着安慰她,“奶奶要是還在,一定很喜歡你。”
從前夏槿來中藥鋪時,他慈祥的外婆總會催促顧洵去住酸梅湯給夏槿解渴,還時常打趣顧洵,說自己這麼一個悶葫蘆還能有這麼好的姑娘喜歡,問他什麼時候把夏槿這小姑娘娶回家。
“那奶奶,我先走了。”顧洵顧洵自然地接過夏槿手中的傘,指尖不經意相觸,帶着春寒的涼意,“下次我再來看您。”
雨勢漸急,傘面噼啪作響,兩人擠在同一把傘下,顧洵将雨傘往她的方向偏移。
其實他的外婆一直很想見夏槿,大學畢業前,還同他說,自己剛配了幾貼酸梅湯,他什麼時候拿去給夏槿。
那時候也是這樣一個清明時節,顧洵有心回江州看看,可那陣子實在太忙了,連假期都沒能抽空回南溪,隻得推脫說下次,他最近沒時間回南溪。
外婆隻得無奈地歎氣,一邊叮囑他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一邊讓他再忙,也得抽空陪夏槿出去走走。
可年少時的自己隻是一天就過,轉頭繼續處理那堆煩人的實驗報告。
若是那年,自己抽空回到南溪,是不是事情會變得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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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墓園時,雨絲細密如織,顧洵撐傘将夏槿送上了車,開車往顧廷輝家走。
顧廷輝住在南溪一處老式的高檔小區裡,複式的房型,之前塗思韻結婚時,夏槿送顧洵回來過一次。
可這次到底是不同的,夏槿挽着顧洵走過保安亭,就沒來由地覺得緊張,直到跟着顧洵坐上電梯,站在那戶紅木門外,鼻尖聞見飄散的艾草香,屋内鍋鏟碰撞的聲響引得夏槿回神。
“别緊張。”顧洵牽過她的手,“我舅舅舅媽都挺好相處的。”
“你把東西給我吧。”夏槿指了下顧洵手裡提着的那些,幫自己拎的禮物,心想總得裝裝樣子,“好像我提着比較有誠意。”
“有點重。”顧洵嘴上這麼說,還是順着她的意思把東西交到她手上,“準備好了?”
夏槿掂了掂手上的重量,點了下頭。
顧洵摁響門鈴,沒幾秒,顧廷輝就拉開了門。
“叔叔好。”夏槿的嘴角微微上揚,謙遜而禮貌,“給您帶了點禮物。”
“你這孩子,帶什麼禮物啊。”顧廷輝笑着從鞋櫃裡拿出兩雙嶄新的拖鞋,“快進來。”
“謝謝叔叔。”
顧廷輝看着夏槿手上那大包小包的,“你怎麼讓小槿拎這麼多東西?”
紅木桌上擺得滿滿當當,青團旁放着冒熱氣的艾草湯,顧廷輝一兒一女坐在桌邊,等着開飯,聽到門口的動靜,齊刷刷地擡起了頭。
“這是我表哥顧丞。”顧洵同夏槿介紹,目光一轉,落在顧丞身側那個眉清目秀的女孩身上,“表妹顧卿。”
“姐姐好。”小姑娘的眼睛笑起來亮晶晶的,“姐姐你好漂亮。”
顧丞提醒她,“叫嫂子。”
顧卿撐着頭,咧嘴笑笑,“二嫂。”
夏槿的身子一僵,還未從二嫂這一個稱呼中回過神來,就聽顧洵在自己耳邊解釋道:“顧卿平時叫我二哥,都叫習慣了。”
“怎麼還幹站着啊。”池瑩往圍裙上擦了把手,從廚房裡出來,“坐下吃飯。”
夏槿這才見到了顧洵平日在自己面前提起多次的舅媽。
池瑩圍裙下是一件素雅的米色毛衣,簡潔的穿搭透着由内向外一股書卷氣,長發整齊地挽起,她親切地朝着夏槿笑了笑,聲音溫和,“這就是傳說中的小槿同學吧。”
顧廷輝上前搭手,幫她從廚房裡端菜。
“快些坐,阿丞,你幫你爸把魚端出去。”
顧洵拉開一邊的椅子讓夏槿坐下,知道夏槿吃飯的習慣,多拿了一個碗,給夏槿盛了碗魚湯。
夏槿在顧洵身邊坐下,看所有人都動了筷子,這才拿起湯勺,喝了一小口湯暖胃,隻是剛嘗了一口,差點嗆住,在她還未意識到時,身體先于大腦反應地先行幹嘔了聲。
顧洵見她不對,連忙抽了張紙巾遞過去,“怎麼了?”
舌尖上還殘留着一股難以形容的腥味,夏槿緊蹙的眉頭很快松開,她笑着圓場,“沒事。”
“顧丞,你這湯放了什麼啊。”池瑩關切地看了夏槿一眼,拿起勺子嘗了口,也沒忍住跟着幹嘔,皺着眉罵顧丞,“老天,你這燒的什麼啊。”
“趕緊拿去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