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從體型上看像是侏儒,容貌與正常人類基本一緻,表現得略顯怯懦,然而當主持人撥開他額前被汗水濡濕的發絲,衆人才發現底下竟然還有第三隻眼。從那道裂開的縫隙裡露出的眼珠陰鸷而詭異地轉動着,瞳孔裡似乎有着無數血絲在遊走。
“……這種名為弗洛多的生物性情溫和,通靈能力極強,它們頭頂上的眼睛可以預感到危險,因此很多人在航海或者探險的時候都會帶一隻作為警示。”
“如果遇到古老而神秘的存在,弗洛多會暴斃而亡,看到那隻眼睛流下血淚,就意味着前方極為危險,你們要立馬撤退了。”
主持人說到這裡時态度極為凝重,像是在提醒客人們這件展品的價值。他回到拍賣台,重新挂上那副職業性微笑,用手上的錘子敲了一下:“這是最後一件展品,它的起拍價是一千帝恩币。”
對那生物感興趣的人不在少數,競拍聲此起彼伏,不過更多人都是在以一種獵奇的心理圍觀着它那古怪的容貌。矮小的畸變物戴着枷鎖站在展台上,顯得孤立無援,三隻眼睛緩慢地掃視着台下衣冠華美的人們,忽然看到了什麼,猛地瑟縮了一下,竟是閉上眼睛,轉身抱着頭蹲下了。
座席上的議論聲更大了。
最終它被挂上兩千八百帝恩币的售價牌,送到了某位貴族的腳下,由那人用牽引繩拴着。
盧修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問路遠寒:“……你有沒有覺得,它剛才在看着我們這邊瑟瑟發抖啊?這東西長得也太醜陋了。”
路遠寒沒有說話,隻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被買走的弗洛多。毋庸置疑,預感危險的作用對于一個獵魔人而言很重要,但它要是對自己身上的觸手也有反應,那情況就糟糕了。
不過它長得雖然像侏儒,卻不能口吐人言,跟貴族說公館裡至少有一個邪祟,這也讓路遠寒放下心來。
展品已經售罄,拍賣會自然也就散場了。主辦方八面玲珑地給每個參與競拍的人準備了一份鲸油提煉的香水,盧修在前面邊走邊試香,路遠寒扛着龐大的鐮刀跟在後面,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敢走在旁邊。
盧修忽然停了下來,頗為疑惑地環顧着四周:“奇怪,布萊頓那瘋子呢……難道真的被吓跑了?”
他所說的布萊頓,也就是一開始出口挑釁的男人。路遠寒知道,那人的内髒已經在他胃裡消化得差不多了,而湖底的屍體或許會在幾天後被發現,但這話并不能宣之于口。
好在盧修并沒有想着追查仇人的下落,兩人上了車,便向黑雲籠罩的羅德裡厄府行駛而去。
路遠寒上一次來這裡,隻是在矮坡下遙望着那陰恻恻的城堡,現在跟着盧修進了屬于羅德裡厄的領地,從内部望着這些刻進石髓仿佛一滴滴滲着血的雕飾,卻又是另一番感受。雕刻者手下的作品太過逼真,以至于恭迎着他們的石塑就像由活人澆灌而成,超越了生與死的界限,在雨水侵蝕下忍受着酷刑,一隻又一隻眼睛隔着堅硬的殼子凝望往來的馬車。
顯然不止他一人覺得這個家族的審美扭曲,就連盧修看了,也覺得那些雕像會走下來殺人。但當路遠寒問起雕像的來由,他卻覺得這就是羅德裡厄一族的傳統,它們擺在這裡無可厚非。
路遠寒問:“家族傳統和你的性命,哪一個更重要?”
“呃……”盧修被問得一愣,猶豫了片刻答道,“那當然是我的命更重要,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好我的安全,知道嗎?”
話音落下,他低頭看向新添置的袖釘,又看了看路遠寒持着的那把鐮刀,心裡頓時有了安全感。畢竟這個獵魔人看上去比府邸裡的人更像怪物,真要發生了什麼情況,也能鎮得住邪。
随着兩人走下馬車,穿過飄香的門廊,路遠寒也看到了那副停在前廳的棺材。
正如盧修所說,那副棺材内躺着一具極為漂亮的女屍,沒有經過任何殓容,渾身上下卻散發出幽幽的光澤,連指尖都白皙剔透,寂靜地搭在棺身上,拇指上還套着枚黑瑪瑙戒指,似乎是其權貴身份的象征。僅是站在遠處望着她,路遠寒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而在屍體唇齒之下,還銜着一株盛開的紫羅蘭。
路遠寒搖了搖頭,似乎想要将這股緻人迷幻的氣息驅散。他的視線有一瞬間變得模糊不清,短暫幾秒後,落在了那隻微微顫動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