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吃下這家旅店的魚肉到底會發生什麼事,路遠寒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将手中的鋸肉刀握得更緊了些:“你有夢遊的習慣嗎?”
“說什麼呢,莫名其妙的。”
威爾斯滿頭霧水。被那雙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注視着,他很快也意識到事情不妙,在口腔中蔓延的肉香勾起陣陣食欲,再看到那盤被人動過的魚肉,那麼是誰關了燈,又是誰吃了肉,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于是他跑進盥洗室,用力擠壓舌根和胃下,強行将喉管内倒流的積食都吐了出來。
随着黏稠的肉糜流進排水管道被沖走,威爾斯臉色稍霁,将餐盤裡剩下的魚肉也拿來一并處理了。
路遠寒在房間裡觀察着威爾斯的行動,由于剛才那段時間失去了意識,他并不能确保眼前人就是可信的,但威爾斯的反應沒有什麼問題,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确認走廊上沒有遊蕩的客人後,兩人帶着綁好的床單來到了走廊邊上。床單的一端纏在路遠寒腰間,再由他站在門内,為繩結提供錨點,威爾斯則順着抛下去的繩結滑到二樓,在内部将門打開。
作為一個成年男人,威爾斯的重量自然不容小觑,他越往下墜,那股牽引着路遠寒的拉力就越強。路遠寒動作稍頓,從背後冒出的道道觸手接二連三地勾住床單,讓他定在了原地。
而将他往外拽的重量一輕,便意味着威爾斯落地了。
路遠寒并沒有立刻松手,而是在走廊邊和威爾斯确認過情況之後才解開身上的床單,從樓梯下到了二樓的通道口。
剛來時還緊鎖着的門此刻已經打開,露出裡面和三樓如出一轍的環形走廊。因為沒有提燈,威爾斯等得似乎有些焦灼,招手示意讓路遠寒跟上。
昏暗的燈光并不能将仿佛藏着憧憧鬼影的幽靜驅散,由于剛死過人,死的還是達官貴族,這一整層樓都還處于封鎖中。報道中那三人一個死亡,剩下兩個不知所蹤,雇主要他們尋找的則是亨特家的二少爺。
而這任務之所以會落在獵魔人頭上,就是因為那詭異的死法:受害者七竅流血,屍體攔腰而斷,像是被一雙巨手擰成了兩截,無疑有某種力量從中作祟。
兩人來到案件發生的二零八号客房,還沒有走到門前,提燈便照出了門口的血迹。
在這家詭異的旅店,似乎沒有人清理現場,虛掩着的房門中飄散出一股魚腥味,比剛才送到房間的晚餐還要更濃烈刺鼻。即使面具上有濾嘴,路遠寒仍然感到一陣不适。
随着威爾斯推開門,房間裡的情況一覽無餘。兩個人走進來時都謹慎回避着地闆上的血痕,威爾斯蹲下身,在靠近牆角處撿起了幾枚彈殼:“看來這裡發生過槍擊。”
路遠寒舉燈觀察着牆上焦黑的彈痕,默認了他的說法。
雖然霍普斯鎮明令禁止鎮民随意開槍,但想獲取到槍并不困難,就連埃爾文也能買到一把槍,更何況是幾位貴族子嗣。不過他們用于自衛的手段似乎沒能起到作用,最後仍然下場悲慘。而地闆上塌陷的窟窿,則引起了路遠寒的注意。
這是被什麼東西擊碎的呢……路遠寒越看越感到熟悉,沒等他捕捉到那一絲頭緒,威爾斯又有了新發現。
地上的血迹并非毫無規律,除了房間深處有一大灘疑似死者被撕裂時噴濺出的血痕,剩下的血迹則直着延伸到了門口,像是有人被拖行了過去。
威爾斯蹲下去,讓路遠寒将燈光湊得離地面更近,好觀察嫌疑人在犯罪現場留下的痕迹:“……行兇者性情相當殘暴,不光力氣極大,還有着過硬的心理素質,敢于在公衆場合殺人拖屍。”
但最奇怪的是,旅館中那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目擊者存在,難道他們全都死了,還是說……背後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黑幕?
路遠寒揣測着,嘗試在腦海中模拟案發現場:一個充滿戾氣的黑影拖着隻剩下半截的屍體,将受害者從房間内轉移到了門外,腳步幽幽地走在長廊上,或許有人透過窗戶看到了他,然而還沒來得及逃走,就在某種神秘的力量下失蹤了。
他沒有專門看過犯罪心理學的書,側寫能力不強,因此無法解釋很多現象。
路遠寒感到了無奈,早知道應該跟父親多學一些的。他家裡都是機關人員,從小實行精英教育,将他管得極嚴,父親的職業是刑警,卻并不希望他接觸到自己危險的工作。
誰能想到他穿越後竟然成了一名獵魔人,需要親自調查死者呢?
燈火微微閃動,路遠寒忽然留意到了什麼。他靠近角落,從地面上撿起了一塊透明幹涸的組織,那片凝固了的膠狀物毫無生機地蜷縮在他掌心内,像是某種生物褪下的皮,散發着海産般的腥氣。
他仔細辨認了一會,卻沒能在有限的異界知識容量裡找到對應的物種。
黑暗之中,威爾斯跟着血迹站在門口,正背對着身後的路遠寒。
路遠寒放下提燈,鋸肉刀一滑出手,徑直砍向了威爾斯的側頸。他這一下砍得毫不留情,隐約能聽到刀刃摩擦空氣的聲音,對方卻像預見到了似的往旁邊閃去,脖頸彎出了詭異的弧度,讓路遠寒劈了個空。
“怎麼了,你發什麼瘋?”
威爾斯的聲音充滿了疑惑,人卻向着門外瘋狂跑去。
幾條黝黑觸手從背後襲來,纏在脖頸上越收越緊,将他放倒後硬生生拖回了路遠寒面前。現在一切都明了了,無論是打穿地闆還是拖着屍體,都是某種巨大的觸手所為。
這讓他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種神話體系,裡面的舊日支配者沉睡在海底城市,祂是拉萊耶之主,是偉大的克蘇魯,面上生着無數龐大陰濕的觸手,象征着無數神秘與恐怖的存在。
潛藏于這座旅館下的存在,和祂有着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