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符清下山總會找大師兄算算兇吉,可這幾日大師兄恰好不在離恨天,沒人給他算一下他心中就不踏實。
要說玄門之術,大師兄排第二,這第一也就隻有他的這位師父了。
隻可惜……
“師父幫我蔔一卦吧。”符清拿出自己珍藏的三枚銅闆,闆着臉遞到天玄眼前。
天玄并未接過銅闆,隻是走近一步,眸光柔和:“要不這樣,你跟我撒個嬌,我就給你蔔一卦。”
符清默默撤回了一隻手,外加三個銅闆。
“十幾歲的孩子别老像個大人一樣,可愛一點。”
拜托,可愛不了一點。
“和我一起,每一日都是大吉。”天玄伸手彈了一下符清的額頭,又順着他的發向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腦袋。
離恨天是最高天,下界也被稱為下山,對仙人來說,上山下山隻是一瞬,但符清還未成仙,作為一個普通人,這望不盡的天梯就要走上好長一陣子。
為了方便徒弟們下山曆練,天玄還專門布了陣法,讓這天梯短了不少,如今對他們來說,從這高天去往人間,不過尋常下山路,走不了一個時辰就到了。
天玄本可帶着符清飛下雲海,也能省下不少時間。但這位仙祖偏愛享受浮雲伴身側的飄渺之感,也就陪着符清走了這天梯。
“你還留了幾成功力?”
靜默間,有人突然開口,打破了甯靜。
天玄一怔,側眸看向身邊的少年,隻見他還是低垂着頭,藍白色的發帶将墨發高高束起,被清風帶着與雲海共舞。
分明還是個孩子,可他總讓人覺得太過老成,寡言又孤僻。
“不到三成。”他淺笑,坦誠相告。
“三成……”符清垂眸呢喃着,轉而擡頭看向天玄,眸中的擔憂之色一閃而過,讓人無法捕捉,“會有危險嗎?”
“若是遇到些事便能難住我,我就沒資格做你師父了。”天玄眸光落在符清眼睫,隻是滿眼情緒都被白紗擋了個完,他擡手抓住符清的手腕,低聲說道,“抓緊了。”
天梯随風而散,失去的支撐符清隻能緊緊攀住天玄的手臂,任風自臉頰劃過,呼嘯着湧向高天。
他緊閉雙眼,不敢垂頭看腳下雲層,可沒過多久,他便感覺自己落在了一團棉花上,那團棉花又化為堅實的土地,讓他魂歸人間。
“怎麼突然撤了天梯?”符清站穩後才撒開手,别扭地站着。
天玄并沒有松開他的手腕,擡眼看着眼前的小城,又回眸,“餓了,趕時間吃飯。”
符清:“……”
鬼信啊。
可天玄仿佛是真的餓了,一到城裡便找了間酒樓,點了一桌子菜。
他在人間的裝束與在離恨天還是有些許不同,以往雲錦仙衣,玉冠白發,一看便知是為修為高深的仙君,如今在人間,那滿頭白發都變為了烏黑的長發,錦衣也化為了最尋常的道袍,看着就像普通的道長。
隻是符清還是錦衣華服,在旁人眼中,便是非富即貴的小公子。
“小公子生得真是俊朗啊,應當有十四了吧。”掌櫃老闆娘一眼便瞅見了這兩位貴客,連忙招待上來。
天玄瞧着符清的臉色,也是覺得有趣,回着老闆娘:“已經十七了。”
“瞧我這眼神,定是家中嬌養,才教小公子這樣乖巧,瞧着也顯小了些。”老闆娘一拍額角,連忙圓了過來。
“确實是嬌養。”天玄應着,笑了。
符清看着天玄掩唇偷笑的模樣,撇開了眼神,執拗地盯着桌角。
“聽說了嗎?天星閣的新預言!”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劍仙滅世,仙祖仙隕’?”
“就是這個!這世間哪有劍仙!我猜預言中的劍仙便是那仙祖的二弟子,不是說那二弟子天生劍骨嗎,多半就是他!”
“我猜也是,隻是仙祖是劍仙的師父,那這預言豈不是說劍仙弑師!”
鄰桌的交談聲不大,但都被符清聽得一清二楚。
他不信那些人口中的話,但還是隐隐擔憂,擡眼看向天玄。
什麼弑師,什麼滅世,這都不可能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況且天星閣的預言隻給天玄一個人看,不會流傳出去,這些人怎麼會知道。
一定是假的。
“師父……”
天玄沖他搖了搖頭,繼續聽着鄰桌的對話。
“話說這天星閣不是從不将預言公布,怎麼這次就大肆宣揚呢?”
“鬼知道。”
天玄掏出一錠銀子擱在桌上,示意符清跟着,快步離開了酒樓。
“多半是天星閣出事了。”
集市喧鬧,但他的話語清晰地落在了符清耳中,依然那樣冷靜,好像什麼事都無法讓這位仙祖亂了方寸。
符清默默跟着天玄,心中亂極了。
他本可以堅信那些人嘴裡的都是假話,但事關天玄,他還是害怕。
萬一呢。
仙隕,這種事真的會發生在天玄身上嗎?
在符清眼中,天玄無所不能,怎麼可能死去,又有誰有能力殺了他。
對,一定是假的,就是假預言。
可這一路上,他聽到了許多人都在讨論這個所謂的預言,近乎所有人都懷疑他是預言中滅世弑師劍仙。
“你以往下山時可有暴露過自己的真實名字?”天玄低聲問道,一貫冷靜的他此刻有些急促,有那麼一刹那,符清覺得他好像慌了。
符清搖了搖頭,“沒有。”
“好,把名字藏好了,雖說世人不知你姓名,但難保不會有人探知,一旦被認出就麻煩了。”
他點頭應下,看着眼前素衣道袍的青年,心中有些酸澀,不自覺地牽上了那隻手。
就像多年前那樣。
如今他可以依靠的,也隻有眼前的人。
天玄感受到手心一暖,垂眸一看,薄唇微抿。
于是,他握緊了那隻手。
天星閣依山而建,坐落于雙清山,是絕佳觀星之地,天玄也是看準了此地風水極佳,才着手建了天星閣。
這古老觀星之地,已存在于世間百年。
但如今,百年聖地血色無盡,滿目瘡痍。
幹透的血迹蜿蜒,流滿星台,隻一眼便知是大兇。
“天星閣……沒了。”符清看着一地屍首,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腐臭味,和山間青竹綠樹之香交纏,讓人作嘔。
天玄微皺着眉頭,踏進了滿是鮮血的星室,腳下的屍體,是他一手培養的天星閣掌教天師。
“吓到了嗎?”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複下來,轉頭問符清。
符清搖頭,垂眸看着天師身側沾染血迹的紙箋,蹲下身撿起。
隻見上面寫着原本的預言。
“劍仙出世,滅世之災,仙隕已成定局。”
雖與世人口中的有些出入,但仙隕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