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等你。”
許久,夏樹的抽泣聲停下來了。
葉舟拍拍他,發現已經睡着了。
把夏樹拖去床上,葉舟累得喘了半天。
夏樹臉上還挂着眼淚。
葉舟笑了笑。
這個大傻狗……
忽然安靜下來,葉舟無所适從,盤腿打開遊戲機。
再一晃神,時間已經過去十幾分鐘,頁面停留在啟動頁,葉舟一直沒按下開始。
-
深夜。
除了知了,方圓十裡沒有别的聲音。
停在路邊的車被打開了門。
“吃吧。”
顧疏河掃了眼葉舟,眉心一陣陣的酸脹。
他在一個半小時前收到葉舟的短信,得知這祖宗餓了。
點名要吃:
沒有香菜蔥花,但是又有香菜蔥花味道的清湯面;
現包現煮的餃子,要豬肉茴香餡;
還有一塊五一根綠舌頭冰棍,不是雜牌的不要。
葉舟換了自己的衣服,穿得漂漂亮亮,臉上的各種釘子重新就位,指甲油也換了新色。
深紫色。
在顧疏河眼裡像茄子。
但是葉舟的手一動,那指甲居然還帶着閃。
“從醫院跑出來,就為了把自己變成變異的閃光茄子?”
葉舟白他一眼,“真沒審美。”
顧疏河也不想和他就此問題争執,把兩個飯盒往葉舟面前推了推。
“吃吧。”
“我現在又不餓了。”
顧疏河沉默幾秒,問:“目的達到了?”
葉舟歪頭看他,“我聽不懂。”
“半夜三點,折騰我到處給你找,給你找到了,又不吃了,目的達到了,開心了嗎?”
“我又不知道你會來。”
“你說了,我能不來?祖宗。”
葉舟這個祖宗被伺候舒服了,看了兩眼飯盒,又在車裡找了一圈。
“冰棍呢?”
“沒找到。”
“你故意的。”
顧疏河耐着性子,“又吃冷的又吃熱的,對腸胃不好。”
“哪有那麼脆弱。”
葉舟還有話在後面等着顧疏河,但看顧疏河已經在爆發邊緣,很不高興地拿起勺子,食不知味地吃了個餃子。
顧疏河主動問:“好吃嗎?”
“還可以吧。”
葉舟随口說,但顧疏河一直盯着他。
“幹嘛這樣看我,我可沒錢給你。”葉舟手撐着臉,“daddy請我吃點好吃的,這是理所應當的吧。”
顧疏河說:“這是你媽媽做的。”
葉舟愣住。
顧疏河說:“不然你以為我到哪裡找到賣的地方?殷伯母忙了半天,剛出鍋就讓我給送來了,你吃着還是熱的吧。”
葉舟忽然覺得胃裡一陣不舒服。
顧疏河說:“伯母伯父……還有顧家所又人都很期待你能回家。”
葉舟放下勺子,陶瓷勺子靠在碗邊,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不明白,這算什麼?我們都沒見過,就因為什麼血緣,他們就會對我好?這太荒謬了。”
顧疏河眼眸如海,深邃又溫柔。
“不用緊張,你隻是不适應,不要多想。”
“不适應?你是想說我這種人,從來沒被人無條件愛過,所以才會東怕西怕嗎?”
顧疏河被葉舟的尖銳刺得皺眉。
“不是,不要把人想得那麼壞,我隻是不希望你太有負擔。”
“我能有什麼負擔?這不是應該敲鑼打鼓的好事嗎。”
葉舟盯着清湯上蕩漾的油花,忽然問:“你吃素不是随她嗎?”
“鍋邊素也是可以的。”
顧疏河拿起勺子,盛了最大最飽滿的一個,喂到葉舟嘴邊。
“多吃點,這樣才能好得快點。”
葉舟不明白自己哪裡有病。
餃子裡的肉味擴散,一股油膩的葷腥直逼鼻腔。
“醫生說你各項都缺。”
葉舟擡眼看他,顧疏河定了定心神,“吃吧,多吃一點,好得就快一點。”
葉舟沖下車,在路邊幹嘔。
顧疏河仿佛被抽了個無形的耳光。
等葉舟緩過來,他問:“我送你上去?”
“不要。”
顧疏河擡眼看了看,閣樓的窗戶有微弱的光。
“有人?”
葉舟沒反駁。
“有人還找我陪?怎麼不讓他給你找吃的。”
葉舟笑了笑,“我舍不得。”
顧疏河的臉色黑得發綠,“行。”
葉舟終于痛快了一點。
走上樓梯,他回過頭,顧疏河就站在樓下。
一道挺立舒展的身影,在這幽暗的巷道中格格不入,顯得他更像堕入凡塵的王子。
顧疏河擡頭和他對視。
看到顧疏河笑容的時候,葉舟有些晃神。
“早點睡。”
葉舟看讀懂顧疏河的唇語。
黑漆漆的路上,顧疏河的車燈開着,葉舟才明白,這是顧疏河給他留的亮。
其實葉舟根本不需要光亮的。
他早就習慣了在黑暗裡行走。
-
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顧疏河驚訝片刻,反手挂斷電話,雙手反包住葉舟。
“怎麼了?”
葉舟把臉埋在他懷裡,頭發蹭在脖子上,居然是軟的。
顧疏河拍拍他的背,又問了一遍,“怎麼不說話?”
“别動,就抱一下,一分鐘。”
葉舟剛才站在閣樓上,很想和顧疏河說自己以後又是一個人了,但是他說不出來。
沖下來抱了抱顧疏河。
有瞬間的沉淪,但他還是松開了。
葉舟後退回去,和顧疏河說了再見。
他有時候很清醒。
早一點清醒,就能晚一點投降。
-
望着葉舟的身影消失在閣樓,顧疏河才回到車内。
他坐了一會,才繼續剛才的通話。
助理收了足夠多的薪水,半夜辦公也十分高效。
顧疏河卻有些沒緩過來,說:“剛才有事斷了,我說到哪裡……”
助理提醒:“說到要給葉舟找個合适的醫生。”
“嗯對,找一個合适的醫生。”
望着眼前的黑暗,顧疏河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定了下來。
“找一個情緒穩定,可以安撫葉舟的。最好是個中年女性,就按照葉萍的形象找吧,隻要葉舟願意配合,她也可以虛構一些信息……隻要葉舟願意配合,都可以。”
助理當然一口答應。
顧疏河卻覺得少了些什麼。
熟悉的頭疼找上門來,顧疏河忽視它,努力想了想。
“還有,再幫我找一個新的營養師。”
“好的,是給顧天賜嗎?”
“不是,天賜早就有熟悉的了。以後葉舟的飯菜都按照營養師的做,找人定時給他送來,說是顧家廚師做的,時不時找幾個菜,說是殷伯母做的。”
一條短信過來。
是葉舟的。
【不用等我,你快點走吧】
顧疏河愣了愣,才發現葉舟窗戶上倒映着模糊的身影。
清瘦的,像是要化進空氣裡……
“顧總,您能聽得見嗎?”
助理重複了幾次,顧疏河才回答。
“能聽見。有什麼事?”
“還有别的事情要交代嗎?”
再擡眼,窗子已經暗了下去。
顧疏河說:“葉舟很聰明,這些事情我希望都能做到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