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池叙開着車一路風馳電掣來到海辛集團大廈樓下的時候,看看表,發現居然已經四點零五分了。
非但沒有按照池東淮一貫的規矩提前十分鐘到達,甚至還遲到了五分鐘。
池叙根本一秒鐘都不敢耽擱,急匆匆地下了車之後,一邊将自己外搭襯衫的扣子扣好,一邊快步朝着總裁專用電梯的方向跑,兩條長腿倒得飛快。
燒還沒退,但是到了這節骨眼上,池叙怕是真的能做到連生病都忘了,什麼也顧不上。
池叙的助理秦嘉已經在大樓門口恭候多時,見池叙走過來,趕緊迎了兩步将手裡面準備的材料交在了池叙的手裡。
“池總,上午的時候金铮科技的人來了電話。”
“說了什麼?”
池叙一邊低頭快速地浏覽着文件,一邊向秦嘉詢問。
“金铮科技表示他們還願意再溢價百分之二十,想要盡快收購海辛在萬晶的股權。”
“這麼急。”
“是,很急,九點上班,電話是九點零一分打過來的,”秦嘉說到這,忽然忍不住笑了笑,“不愧是池總。”
池叙聞聲,扭頭對着秦嘉看了一眼。
看似前言不搭後語的兩句話,偏偏池叙卻能體會到這其中的深意,挑挑眉:“楚霖都和你說過了?”
“嗯。”秦嘉笑着點頭,“池總你可真厲害。”
池叙推了下眼鏡,沒再說話。
實話說,池叙不意外,也沒覺得有什麼厲害的。
昨天晚上和周欤川談判結束之後,池叙和楚霖兩個人又在私下裡碰了一下。
池叙叫楚霖趁着他父親池東淮還沒回清潭市的這段時間趕快放出風去,就說先後還有兩家醫療公司在跟海辛談收購萬晶公司股權的事情,雖然開出的具體價目不清楚,但是海辛這邊已經納入考慮了,隻等着董事長回來之後再定奪。
而放出這樣消息的目的不為别的,就是為了看看金铮這邊還有沒有進一步往上擡價的空間。
進可攻退可守,再妙不過的一步棋。
金铮如果願意溢價那自然好,如果不願意,到頭來若是海辛最終決定要抛售,高低也得算是賣了金铮一個人情。
正反都能說,站在海辛的角度來看,怎麼都是穩賺不賠的。
而就現在看來,金铮那邊果然還是有進一步擡價的空間,那麼池叙這一步棋也算是将了他們的軍了。
“不過池總,金铮願意這樣無底線溢價……細想起來好像還是不對勁。”秦嘉小心詢問了一句。
“沒什麼不對,加上這溢價的百分之二十或許才是當時他們内部對萬晶股權的最初定價。”池叙一邊快速浏覽着秦嘉剛剛遞給他的資料,一邊進了直達總裁辦的電梯,“池董到公司了麼?”
“到了……半個小時前就到了。”
“啧。”
池叙忍不住一咂嘴。
有些煩躁地推了下眼鏡。
跟在池叙身邊這麼多年,秦嘉當然知道這會兒池叙是在煩什麼,于是悄麼聲兒地往池叙身邊湊了一下:“就遲了五分鐘而已……董事長應該不會說什麼吧,您這才剛幫着把萬晶的股價又擡了幾千萬,董事長應該高興。”
秦嘉能說出這話,那隻能說明她對于池東淮的性格和為人可真是太不了解了。
五分鐘。
在池東淮的眼裡,五分鐘,五十分鐘和五個小時是沒有區别的。
或許有,但是這區别絕對不會體現在池叙的身上。
都說天下最幸福的事莫過于給自家企業打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池叙打從那天起就覺得這話純屬就在放屁。
和上學時候班主任是自己親爹親媽一樣讓人崩潰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和“幸福”這兩個字挂上鈎的,池叙百思不得其解。
下了電梯,池叙如腳下生風一般地快步走向池東淮的辦公室。
不敢跑,跑了也要被罵。
跟門口的曹秘書打了招呼,池叙站在門外,定了定神又理了理衣服,整個人如同下定某種有去無回的決心一般推開了池東淮辦公室的門。
池東淮這會兒正在看文件,聽到池叙進來,他甚至連頭都沒擡一下。
隻是不冷不熱地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晚。”
果不其然。
感覺在池東淮的眼中,就算他池叙前腳剛為公司談下了幾億幾百億的單子,但後腳開會若是遲了幾分鐘,那麼他眼下的罪過都會把先前的功勞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池叙已經習慣了。
“起晚了……”一邊說,一邊低下頭。
其實在來的路上,池叙有想過是不是要編一個什麼借口來面對他父親今天的責備。
但是思來想去,感覺這世界上好像也沒什麼事能真正瞞得過池東淮的法眼,索性就放棄了。
“你昨天就沒在公司。”說到這的時候,池東淮終于肯将頭從文件裡擡起來看向池叙,表情冷峻,“你幹什麼去了?”
“我……”池叙拖了個長音,輕輕抿了一下唇,“生病了。”
“生病,昨天通電話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麼?”池東淮略微擡高了語調,“什麼病?去醫院看過沒有?”
在旁人聽來分明是句來自父親的殷切問候,殊不知真正的内涵卻遠不是表面聽上去的那樣。
别人不了解,但池叙最知道。
池東淮這是在質問他是不是以生病為借口曠了一天的工。
如果池叙之前去醫院看過挂了号開了藥,今天能把挂号單掏出來給池東淮看一眼那或許還勉強說得過去,要是沒有的話……
翹班偷懶這項罪名在池叙身上就算是徹底坐實了。
“沒去。”池叙低頭推了下眼鏡,”就吃了藥,現在好些了。“
聽到這話,池東淮非常不滿地皺了皺眉,肉眼可見的愠然在他臉上鋪開得很快。
池叙這會兒還在發燒,臉色慘白如紙,就連眼神都迷離得像是無法聚焦,整個人随時要昏倒。
池東淮自然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但這似乎也并不能夠成為池東淮不惱池叙的理由,連帶着說話的語氣卻也根本沒有因此而緩和一星半點。
甚至還更氣了。
這麼多年以來,池叙向來都是斯文規矩得任誰都抖挑不出半點毛病。
就算是一向挑剔嚴苛如池東淮,但在面對池叙的時候,除了對其贊賞有加之外,再沒有什麼别的好說的。
但是這兩天池叙明顯有些不對勁。
從那天維斯卡爾頓莊園的雞尾酒會上池東淮就明顯看出來了,池叙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酒,明顯是和他平時參加類似酒會截然不同的狀态,完全不懂得顧惜自己的身體。
第二天更是直接翹班一天,還好趕上了和金铮集團的會晤,否則的話,正在出差的池東淮怕是得直接一個電話把池叙拎去臨市血罵一頓。
“池叙,”池東淮的聲音低沉陰冷到幾乎能拉低整間辦公室的氣壓,“你不是第一天在海辛工作,海辛的規矩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知道。”池叙低下頭去,不為自己辯解一句,隻是一副甘願領罰的表情。
“你身為公司的高層,帶頭無故曠工,你讓手底下的人知道之後怎麼想?”池東淮皺皺眉,“别說什麼生不生病,那麼多員工都可以帶病堅持上班,為什麼你不行,你比他們特殊麼?”
“抱歉池董,下次不會了……”
“不用跟我道歉,你知道我對道歉最沒興趣,”池東淮重新把視線重新落回到文件上,不願再看池叙,“我剛才已經和财務那邊說過了,扣你三個月的績效以示懲戒。”
“池叙,下不為例。”
“我明白。”
“要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看這個副總你也就不要做了,”池東淮冷冷地哼了一聲,“繼續回來做你的總裁辦主任吧。”
池叙是真的難受。
不僅僅是因為生病,還因着他父親此時此刻的态度和語氣。
池東淮話中的每個字抖像是一把把開了刃的小刀,朝着他心髒最柔軟脆弱的地方一刀接一刀地劃。
力道極大破口極深。
池叙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似是有大股大股的鮮血從他的心室裡噴湧而出,血液順着靜脈不住地回流,堵在一個他看不見摸不着卻偏偏又讓他極盡折磨的地方。
痛得他暗暗咬緊了牙。
池叙知道自己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