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津這時候又打電話進來,季葦一終于接了,接起來就大喊:“别找我!别找我!”
尖銳的尾音劃過嗓子,他趕在咳嗽沖出口前挂斷電話。
疼痛讓他脾氣暴躁。
季葦一特别讨厭胃痛,胃和心髒離得太近了,胃痙攣和心絞痛經常分不清楚。而更多的情況是,但凡遇見一個,另一個馬上也要來了。
他确實不該喝酒,像他這樣的身體生來就應當是與酒精無緣的——刻薄一點想,如果不是得益于現代醫學文明,像他這樣的人根本就是沒有資格活到三十幾歲的。
司機看他掩着嘴咳嗽,喉結滾動,不斷做着吞咽動作,終于還是在忍受有個人在自己旁邊嘔吐和被吐一車得到五百塊錢賠償中選擇了前者:“座位底下有塑料袋,别弄我車上。”
然而季葦一不肯,隻抱着胳膊發抖,忍到衣服都被汗水濕透,幾乎是從車裡跌出來扶着行道樹嘔吐。
他唯一能吐的東西也無非是酒,紅酒簡直是從胃裡噴出來的,不僅嘴裡酸苦,連氣管裡都被燒過,每一次呼吸都發痛。
他倒是也顧不上狼狽不狼狽了,捂着肚子在樓與樓之間挪動,萬幸倒還能認出樓号。
進了電梯轎廂,就站也站不穩,靠着牆壁滑坐在地上。
從電梯的磨砂鏡子裡看見自己的模糊的身影,縮在角落裡,像剛從雨裡鑽出來一樣。
然後他才忽然想到,這個屋子裡現在好像還有别人。
張淵。
來不及想更多,電梯門已經打開。季葦一飄飄忽忽地挪出去,又支撐不住地坐在門口。
他擡起手,一下一下拍門,以為自己用了很大力氣,至少手心發痛,皮肉開始紅腫。
然而無人應門。
如果他沒醉,他應該會記得張淵大概是聽不見敲門聲的。
但酒精麻痹大腦,思維變得遲緩,記憶力也跟着混亂,季葦一隻是徒勞地拍着門闆,越拍力氣越小。
他吐完之後,腹内的脹痛并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嚴重。蜷縮起來頂得慌,伸展開又抻得痛。
張淵不應門,這種磨人的疼痛把季葦一折磨地幾乎崩潰。
他很努力地,撐起身體攀住門把手,終于夠到指紋解鎖區域。
手指顫抖,指尖又有汗水,怎麼都解不開密碼,隻有“請重新操作”的電子提示音滴滴滴滴一次又一次的響起。
久到掌心的汗水讓他攀不住門把手,季葦一跌回地上。
下一刻,門突然打開,暖色燈光溢出來,張淵瘦高的身影出現在季葦一面前,把他籠罩進自己的影子裡。
他低頭看着季葦一,臉上有一點驚喜,迅速地轉變為驚訝。
季葦一叫他:“張淵。”
張淵已經蹲下來,用手摸他的額頭和臉頰。
“你喝酒了。”張淵說。
“張淵。”季葦一又叫他,忽然之間,強烈地委屈湧上來,混合着酒意,把他的聲音撕扯地有一點哀怨:“張淵,你為什麼不開門?”
他天旋地轉地栽倒下去,靠進一個很溫暖的胸膛裡。
“張淵。”季葦一閉着眼睛,又喃喃地叫他。
“嗯。”張淵應了一聲,托着季葦一的後背,一隻手穿過他的腋下。
他把他抱起來,走進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