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他斷絕聯系的幾年之後,人生暮年的馮帆不求回報的收留照顧一個身體上有一點缺陷的孩子。
他是在懷念什麼?
比如,曾經作為他“父親”的那段時光?
想到這裡,他不可避免地又生出另一種擔憂。
如果他的推測是真的,被夾在他們父子遊戲之間,而又對一切一無所知的張淵會怎麼想?
他的思緒被許琮的聲音驟然打斷:“小季總,這個點居然有車隊。”
飙車高峰一般都在傍晚,工作日的中午,很罕見地居然真有人在嗨。
季葦一越想越煩,覺得再想下去心髒真的要出毛病:“跟上他們看看。”
他把後側兩扇車窗全部打開,随車速擴大的風灌進車内,巨大的噪音暫時淹沒一切塵世的煩惱。
——煩惱并不會消失,隻會轉移。許琮愁眉苦臉地應了聲“好”,在心裡狠狠譴責這幫大白天飙車的人。
到底是誰有錢又有閑,同樣的一條路,他勤勤懇懇工作的時候,這幫人都在拿命找消遣。
也不怕哪天真的把命玩丢了——這個想法在許琮的腦海裡剛出現了一秒,他忽然罵出聲:“我草!”
飙車的一行前前後後差不多有十個人,最前面五人跑得快,把後面甩開了。
他們跟着的先頭部隊過彎時,落在最後的那個人車輪撞到了什麼東西上,失去平衡從一旁的護欄上飛了出去。
“停車。”季葦一在他背後拍了拍座椅靠背。“報警,叫救護車。”
他一面說,一面已經拉開車門跑下去。摩托車的噪音太大,跑在前面的人根本沒發現有同伴出了意外。
許琮照季葦一所說把車停在路邊,開雙閃打電話,120的接線滴一聲響起,他才突然意識到季葦一就這麼橫穿過去說不定會被落在後面的摩托撞到。
季葦一再三确認左右才敢往前走,然而邁步到中間過半,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貼着自己的後背飛馳而去。
其實那摩托和他還隔了很寬的距離,但是席卷而來的風帶着巨大的噪音直穿鼓膜,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起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擔心摔下去那人死了……季葦一把頭用力往下探出去,護欄外面是個陡坡,萬幸樹很多。人在摔出去的時候從車上被甩下來了,卡在兩棵樹之間,能看出還在動。
季葦一喊了兩聲,聽到十分微弱的回應,總算稍微看到點希望,一面不斷試圖和對方搭話,一面等120和交警來。
那群飙車的人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半天不見有人回來。交警幫120把人擡上來,那人渾身都是血,意外地居然還有點意識,迷迷糊糊答話。
季葦一見血,胃裡忽然翻騰起來。
交警見人孤零零地摔成這樣,問他和許琮作為報案人,能不能跟到山腳下的醫院簡單做個記錄。
季葦一答應了,鑽回車裡,擰開許琮給他的功能飲料喝了幾口。酸甜的東西一熱就光剩下酸,他喝了兩口,倒是不反胃了,開始隐隐胃痛。
才到醫院,程秋忽然給他打電話:“喂?”
“小季總。”對方像是睡到一半醒了,嗓子有點啞:“剛剛才想起來,給我推個張淵的聯系方式呗。”
導演聯系演員實在太正常不過,但季葦一和張淵剛剛有了點不愉快。
如果不是正好在這麼個暈頭轉向的當口,季葦一肯定會記得要她先别去找張淵,等他打個招呼再說。
偏偏剛看了車禍現場精神沖擊太大,居然大腦一片空白,順手就給發過去了。
他剛想挂電話,那頭叫号的聲音響了,程秋順口問他:“你怎麼,在醫院?”
“中心醫院,”季葦一答:“路過遇到車禍,幫忙報了個警,跟過來了。”
“熱心市民啊,”程秋随口開了個玩笑:“你忙吧,回頭找你。”
她确實是睡到一半起來上廁所,回個消息的功夫就精神了。想起來還沒加過張淵微信,又随便來問一問,邊給張淵發好友申請,困勁兒又有點上來了。
沒想到張淵一秒通過好友申請,打招呼隻有兩個字:張淵。
程秋想這人還真是挺有風格,寒暄兩句:“你好,小季總把你推給我的。”
她僅僅隻是出于禮貌,解釋一下怎麼拿到的他的聯系方式,張淵卻問:“他讓你來找我?”
程秋有點莫名其妙:“對啊。”
他和自己之間的合作緣分都是季葦一牽的線,不是季葦一讓她來找他,他倆之間也沒有别的共同好友了啊。
對話框那頭沉默良久,久到程秋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睡着了。
張淵問:“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中心醫院。”程秋敲出這四個字,用盡全部意志力按下發送,又倒回夢裡。
再一覺醒來,又已經過了好幾個鐘頭,下午四點,太陽都西斜了。
撿起手機,界面還停留在和張淵的聊天上,對面在幾個小時前回複她:“謝謝。”
程秋打了個哈欠,關掉界面去洗漱,冷水拍在臉上,她忽然愣住了。
不對。
她說季葦一在醫院這個事,是不是有點容易引起誤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