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熬夜開車自駕跑到桦城來嚴重程度50%。
不注意保暖不好好吃飯把自己折騰進醫院嚴重程度100%。
進了醫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個醫院,一看就是病迷糊了讓人給塞進來的嚴重程度爆表。
季葦一躺在病床上,邊琢磨這次這事兒到底有多大,邊和看起來快氣炸了的季津大眼瞪小眼。
“細菌感染,細菌。”他點點自己手上的止血膠布:“剛打完頭孢,這東西有潛伏期呢,我記得走之前辦公室裡有人打噴嚏來着。”
意思是可能是還在家的時候就已經被感染了,不是他路上作的。
季津翻着他的病曆單子不說話,他盯着對方一腦門子汗也覺得過意不去:“你怎麼來的?”
“坐高鐵。”季津說:“使用當代最便利但是你偏偏不肯使用的交通工具。”
“也不是不肯——”
他話音未落,季津撂下手裡兩張紙:“好,你說的,明天跟我坐高鐵回去。”
“那車——”
“我帶了司機,車會有人幫你開回去。”
“好。”
或許是沒想到季葦一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季津反倒疑惑:“開夠了?”
季葦一盯着天花闆:“開夠了。”
他神色恹恹,季津猶豫半晌還是開口:“你說這麼遠的路。你好好的有車不坐,非要自己開車來。折騰這一趟……”
他還是沒好意思把剩下的話說出口,季葦一卻自己補了,從鼻腔裡哼出一聲笑來:“是啊,折騰一趟,隻趕上燒紙了。”
他說罷,偏過頭去。
燒還沒退,白色紗簾略顯粗糙的紋理在眼前搖動、扭曲,拉伸成抽象的集合圖形,忽然覺得像什麼人的眼睛。
季津說得對,這種距離的長途跋涉,便利而快捷的公共交通遠比自駕更合适。
如果從接電話的那一刻立刻買高鐵飛機票,他八成還趕得及見上馮帆最後一面。
而且是窩在頭等艙商務座裡,有食物和熱水,放平身體裹上毯子,睡一覺的功夫就到了。
絕不會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離開馮帆靈前,他終于敢承認這一趟所有的苦都是他自找的。
為的是自欺欺人的扮演一位匆匆趕來的孝子,從而掩飾他并不想見到活着的馮帆的事實。
或者說是不敢。
發覺這一點讓他心裡空落落地發攪,季葦一下意識地摸了摸指尖,确定沒有夾着心電監測。
否則又要給季津捉現行。
幸好有張淵,他越發想給張淵一點幫助。
張淵是一款恰到好處的歉意代餐,用來沖淡他對馮帆的愧疚。
雖然這麼說聽上去有一點對不起他,但從事實上來看,季葦一确信自己不會讓張淵吃虧。
想到這裡他才覺出哪裡不對,支起身子四下看,掀開簾子找人。
“幹什麼?”季津試圖把人按回去:“燒着呢,要上廁所還是要喝水?”
“送我來的人,挺年輕,說去洗手間,半天還沒回來。”
季津問:“十八九歲模樣?男的,穿得挺少,耳朵上挂了個東西”
“是,你來的時候看見了?”
“就站在門口,我還以為是裡面誰的家屬。”
季葦一下床,天旋地轉踩住拖鞋。季津要來扶他,他擺擺手:“馬上回來。”
他病中有時任性,家裡人也可憐他多年來安生的時候少,習慣了在不出格的時候縱着他的脾氣。
于是季葦一就這麼搖搖晃晃趿拉着拖鞋出了門。
果然就看見張淵杵在門口,側倚着牆,拿眼睛往門裡面瞟。
迎面差點和他撞上。
季葦一笑:“去洗手間回來了?”
張淵眨眨眼,不說話。
季葦一又問:“怎麼在門口?”
張淵指了指門内:“來人了。”
季葦一說:“我哥。”
這話他剛剛其實已經解釋過一次,張淵聽說有人要來隻是點了點頭,過一會兒說自己要去洗手間。
太自然,以至于他都沒發現對方原來是故意在回避。
怕見生人?季葦一納悶,看着倒不像怕生的。
反正在他面前是不怕生的。
不等他開口,張淵問:“要我回去嗎?”
“不,你先别走——”
季葦一忽然頓住。
之前張淵在這裡守着他是因為他“孤苦無依”,現在家人來了,再叫張淵耗在旁邊就沒有道理。
他之前一直沒直接問張淵想不想拍電影的事,是覺得他倆中間雖然隔着個馮帆,到底萍水相逢。
上來就說什麼要帶人進娛樂圈,簡直像日本街頭拉人去拍小電影的星探一樣可疑。
直到張淵突然說要走,季葦一才想起到目前為止還連聯系方式都沒有留,這一别簡直彙入茫茫人海。
礙着輕微的溝通障礙,他一面急忙在腦子裡搜羅詞句,一面從口袋裡迅速翻出手機來。
結果擡頭太猛,耳朵裡嗡一聲銳響,眼前頓時花了。
他确定自己仍然好端端地站着,并沒有栽倒下去。
但是有人伸手扶住他。
一個聲音低低地在季葦一耳邊響起來:“不走。”
閃動的白光漸漸凝成實體,他看到張淵的臉近在咫尺。
對方起初面對面扶着他,然後慢慢轉身,把一條胳膊穿過他的腋下,從背後将他撐起來。
青年的肩很瘦,硌得他咯吱窩生疼,然而意外的寬闊堅實,讓季葦一生出一種對方馬上要把他扛起來的錯覺。
他身上發燒,然而怕冷。溫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地燙過來,張淵偏頭,剪得很短的頭發在季葦一臉頰上蹭一下,硬得像胡茬。
“你需要,就不走。”
輕易大功告成把人留住的季葦一下意識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