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與和瀛國有往來時起,大隆便将其定為三等邦國。
這是最低的等級,和瀛對此敢怒不敢言,隻覺得完全配不上日出之國的輝光。
和瀛自然想提升本國待遇,起碼升到二等邦國。
屆時,每次朝見得到的回禮都将大幅提升,也能将他們這些高貴的天照大神子孫和那些蕞爾小邦區分開來。
但百年過去,十幾次朝觐中,無論他們在大隆如何蠅營狗苟地鑽營,始終美夢不成,隻能失敗後又回國氣急敗壞地咒罵。
此次,藤原義帶領使團前來,也自動肩負起這由舉國上下執念鑄成的任務。
藤原義信心滿滿,覺得這次穩了。
因為這次和瀛不僅将被譽為“和瀛第一美人”的妹妹送來和親,更将什麼海膽幹、鮑魚幹、蝦米、班布這樣的例行禮物翻了兩倍,仁至義盡。
藤原義已經在心中幻想了多次,等到自己完成和瀛升為二等邦國的任務,父親将會為他多麼驕傲,族人又會對他多麼敬仰。
然而,令藤原義萬分失望的是,他明裡暗裡試探多次,李馳卻從不松口。
李馳對此事裝傻的原因倒也簡單。
——實在是來大隆朝觐的國家太多了。
如果輕易開了厚此薄彼的頭……等這些國家挨個要求提升等級時,可就要焦頭爛額了。
天下共主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就像有許多孩子的父母,要盡量一碗水端平。
既然如此,還不如嚴格遵循開國時便定下的等級,不再随意更改。
遵循先祖的規矩,如此名正言順,又省心省事。
但藤原義就像一個不懂父母苦心、隻想着又争又搶的熊孩子一樣,為此焦躁不已。
他知道,下一次來大隆的使團,幾乎不可能再由他領頭了。
難道,真要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嗎?
藤原義不由得回憶起那一場令他又愛又恨的送行國宴。
破格提升的一等國宴待遇,不僅沒有安撫到他,反而升米養恩、鬥米養仇,讓他在見識到那樣極緻的炊金馔玉之後,徹底燃起了觊觎之心。
由奢入儉難,藤原義想再搏一搏。
“你這個想法倒是不錯。”
于是罕見地,藤原義對妹妹的提議表示肯定。
宴席之上氣氛明朗,若能讨了李馳歡心,說不定對方乘着酒興,真給他們升為二等邦國。
藤原義便答:“好,你說該送什麼美食?”
藤原純子一愣,“任憑兄長大人做主,我等您拿主意。”
一時寂靜,兄妹倆大眼瞪小眼。
隻有池中錦鯉急升到水面,銜住一片落花的甩尾聲,冰涼涼地響在他們耳邊。
藤原純子特意請藤原義進宮拿主意,将他當做依靠;
藤原義則以為妹妹既然提起,必然早有頭緒……
兩人都沒想到,對方竟這麼不靠譜!
蘇曉瓷垂頭站在一旁,都忍不住為這一對塑料兄妹感到尴尬。
還有糾結。
是啊,獻什麼呢?
他們有什麼好獻的啊?!
最有和瀛特色的那些特産已經往大隆送來多回,大隆本就看不上不說,也根本無法再引起驚喜;
這二人又都五谷不分,就算想起幾道好菜,恐怕連用什麼食材都不知。
再退一步想,使團中都是十指不沾春水的貴族子弟,就算決定了菜色,哪有人能掌勺?
在蘇曉瓷吐槽的心聲中,一直默不作聲的阿竹有了動作。
隻見她忽然自信一笑,輕咳一聲開了口。
“少将軍大人,純子姬大人。老身有一個主意,不知二位可願傾耳?”
*——*——*
李馳來到淑妃羅錦語宮中時,羅錦語正閑來無事與女官手談。
哪怕是不會圍棋的人,隻需瞧一眼這棋局,也知大勢已定。
見李馳來,女官忙起身行禮。
比起面見君王的局促,她身上更明顯的是從棋局解脫的暢快,趕緊後退侍立,讓出了位置。
羅錦語倒是沒怎麼動彈,仍認真看着棋局。
她貌極豐豔,雪膚紅唇,明明将近不惑,看起來卻仍是雙十歲後半那般容光最盛的年紀。
撚着一枚比己身膚色白不了幾分的白子,她将其穩穩落于棋盤之上,才抽空斜睨李馳一眼。
“陛下今日怎麼又來了?”
李馳尤其喜愛這一雙顧盼生姿的眼睛,被嗆了也甘願。
“阖宮上下,隻有愛妃往外趕朕。”
他說着這打情罵俏的話,可惜,羅錦語似不太接茬。
隻在李馳自然而然地執了棋子要和她接着下棋時,羅錦語才忽然開口。
“蘭環都要輸了,陛下接着她的棋下,臣妾勝之不武。”
羅錦語竟是要和李馳黑白交換,由她接手那已是一片破瓦頹垣的黑子。
知道她向來自傲才情,李馳便也同意,笑道,“愛妃就這麼确定能赢朕?”
一句打趣,馬上赢來打臉。
隻見羅錦語落下一子,正中反擊的關竅,李馳被迫應了一手,狼狽地直接失去了先手優勢。
接下來的時間裡,羅錦語愈戰愈勇。
剛才被她逼到絕境的黑子,一到她手裡,居然又被盤活了。
她最後真的赢了李馳。
相當于一盤棋局,她赢了兩次。
此時,李馳的臉上早沒有了調侃的笑意,而是變得與那烏漆嘛黑的棋子差不多黑。
他深感尴尬。
再看羅錦語神采奕奕盯着棋盤的眼睛,忽又覺得不那麼喜歡了。
取而代之的,是藤原純子那一雙總是仰望着自己的圓眼,其中飽含尊敬和崇拜,情意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