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胪寺中人都很有分寸。
遇見好吃的,趕緊多炫幾口也就是了。
那些金盞玉杯,可是絕對不能碰的。
雖說一件就足以令自己九輩子衣食無憂。但更足以開啟一場九族消消樂。
而且衆人都在這院中起居,生活聯系非常緊密,就連高階的膳使們也不會單獨住,而是和自己手下的膳婢或是其他膳使分享寝房。
無論是誰,想要不知不覺地銷贓掉那打着内務标、刻着皇家龍的禦前之物,幾乎是不可能的。
基于以上種種事實,蘇曉瓷很講道理地控制變量。
“回回都無事,隻是一碰上東麗國就丢這丢那。姐妹們如此猜測也合情合理,并不是無端妄想。二姐又何須先找咱們自己的錯處?”
“這……”
洪二姐不知如何作答。
蘇曉瓷也不追問,隻笑着繼續。
“大隆是上國盛世,陛下是仁德明君,對于外邦來訪是倒履相迎,歡迎之至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監也都恪盡職守招待使臣。”
蘇曉瓷抓一把噴香的鹽焗瓜子,塞到神色局促的洪二姐手中。
“就說咱們這鴻胪寺上下,哪一個不盡心盡力準備國宴?我知道,二姐你也向來是最認真負責的。”
洪二姐忙不疊點頭。
“隻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身為大隆子民,當然要永遠将大隆放在第一位考量。”
這話說得沒毛病。
天王老子來了也挑不出毛病。
即使如此,蘇曉瓷也不會光說這樣空洞的大道理,而是适時神秘一笑,調動衆人的好奇心。
“你們知道嗎?我聽說,東麗國如今啊,并沒有咱們大隆這樣搜羅天下英才的科舉。”
“啊?真的嗎?”
“居然沒有科舉?”
不了解東麗國此條國情的膳婢膳使們,完全懵了。
她們瞠目結舌,簡直比剛才得知東麗使臣或許偷東西還驚訝。
在華夏大地上,隻要努力讀書,就會有出路,就會有出息——已經是颠撲不破的真理,也是人們最樸素的信仰、最潔淨的期望。
生在淤泥裡的小魚小蝦,也能躍過龍門去,憑借好風青雲,直上九霄。
通文達理的有識之士,開卷有益的好學之風,是這個國家的根基。
所以她們這樣的女兒家也願意學習讀書識字。
真學出了名堂,說不定還可以當女官呢;
所以再貧寒的家也會擠出一些銀錢供孩子去書塾。
本朝書塾林立,蔚然成風,束脩本來也不太貴的;
所以在山坡上叼着草梗的放牛娃,也敢枕着手,做一個金榜題名、封侯拜相的美夢。
科舉是一股流動的力量,不分男女老少,注入每一個華夏子孫的脊梁,讓他們能挺起腰杆,蓬勃向上。
但是東麗國不是這樣的。
“是真的呀,他們真的沒有科舉,所以東麗國是出了名的等級森嚴。”
蘇曉瓷歎了一口氣。
她口才好,不隻在于嘴甜和博識,更在于最會審時度勢,用淺顯而具體的例子令人感同身受。
就比如現在,隻用一句“東麗國沒有科舉”,便輕輕松松幫助衆人完成對東麗國的祛魅,也更好地為自己接下來的話語做了鋪墊。
蘇曉瓷:“所以,東麗國那些使臣,本都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他們是出身高貴,不是品格高貴。”
忽而一頓,蘇曉瓷嚴謹補充。
“……哦不對,他們其實挺窮的。可能沒有那麼多金湯匙可含。”
衆人:……
蘇曉瓷這話太狠了,但是意思她們倒是領悟了——
不能因使團出身高貴,便斷定他們不會做低賤之舉。
想想也是,大隆國運昌盛,越來越富饒,東麗國來進貢越來越頻繁,拿回去的回禮也越來越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
正大光明得到一筐金銀,也不耽誤再偷拿兩顆棗。
“嗨,這事兒說來也簡單!”
急性子的王巧娘強勢總結。
“這回他們再來,咱們且仔細瞧瞧!”
凡世間蹊跷妖異之事,一怕有備而來,二怕事後回想。
而如今鴻胪寺寺衆人對東麗使團的态度,便将這二者全占了。
等使團下月抵達,她們這幾十雙火眼金睛盯緊些,自見真章。
對王巧娘此言,衆人都點頭附和,說有道理。
蘇曉瓷更是摩拳擦掌,熱血沸騰。
她算算時間,東麗國使團如果照常抵達的話,應該剛好在她膳使晉升考核之後。
而蘇曉瓷能夠确定,那時的自己已經成為膳使了。
如此,她就能站得更高一些、更近一些地看看東麗國使團有沒有搞鬼。
想占鴻胪寺、占大隆的便宜?
她可不會輕易放過。
哪怕自己人微言輕,也必定要竭盡全力,不讓他們稱心如意,還得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隻是,到時候的事情,到時候再說。
此時此刻,蘇曉瓷卻是不願多想起東麗國一秒,怕自己忍不住要生氣。
她便随便找個話題轉移過去,氣氛重新變回愉快的友人歡宴。
小娘子們笑鬧着,聊聊近況,說說貼心話,分享宮中的小道消息。
可憐蘇曉瓷本來是為了不生氣,才轉移的話題。
結果……馬上就聽到一個令她無比生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