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钰這一副幹勁十足的模樣讓元甯帝和盧皇後瞧了既好笑又心安。
好小子,終于知道為自己的人生大事上心了,真不容易。
二人想着,既然兒子那麼喜歡,隻要那小女郎是個品性好的,門第低些也無所謂,他們可不是那等因為門第不夠相配而棒打鴛鴦的父母。
“少瑜可是想好了,認定了那女郎?”
盧皇後還是存着些憂慮的,隻不過見了一面,便這般行徑,就怕是心血來潮,日後若是悔了就來不及了。
燕钰頭也不擡,隻囫囵說了句話:“一眼足矣。”
盧皇後驚于其話語中的堅定,不由有些散了思緒,開始絮叨了一些别的。
“如此最好,也不覺失了崔氏這門親事而覺得遺憾了。”
“今日也是巧,妾在南華寺碰見了那位崔家女郎,當真是個如美玉明珠一般的存在,心下竟覺得這等女郎不入我家們倒是十分可惜。”
老夫老妻了二十載,加上又是私下一家人一處,盧皇後說起這些事來自不用避諱什麼。
燕钰覺得跟自己沒有關系,絲毫不理會,隻一邊用飯一邊在腦中回憶在南華寺桃林處的初遇,自娛自樂。
元甯帝自知妻子是在跟自己叙話,不由想起那崔硯堅定又不知好歹的姿态,有些氣惱道:“哼,任他崔氏女再好,可惜他們家沒那福分,老天爺都不牽線了。”
話題不知不覺引到了舊時上,這讓盧皇後也提了興趣,眉眼帶笑同父子兩說着那樁逗趣的往事。
“遙想當年,我們少瑜才五歲,在先帝的七十大壽上,他瞧見了崔家女郎,那時候崔家女郎才三歲,跟着她阿母荀夫人過來,長得粉嫩可愛,被少瑜瞧見了,當場就湊過去抱人家,還要将人帶回去做自己家的妹妹,可将荀夫人吓壞了,也正是這場鬧劇,先帝瞧見了,覺得兩個孩子登對,當場便給兩個孩子賜了婚,陛下也同崔公把酒言歡了好半晌呢。”
提起往事,元甯帝也唏噓了一會,突然軟了心腸。
“崔硯此人身心磊落清正,如他的字,子端,别無二緻,做人端方明正,是個安邦治國的大才,換到他的角度,當時做出那樣的選擇也不奇怪,畢竟他崔氏仍是洛陽天子臣,而我們對他來說隻是一個不知前途的反臣,他若是站在了我們這邊,才是奇怪。”
靜心了許多天,元甯帝去了大半的火氣,又聽了一耳朵往事,心中早已想通。
或者說元甯帝一直是心中有數的,所以才沒有同崔家計較,甚至還想着崔硯能識趣過來軟個身段。
可惜這人還是沒領會到自己的意思,或許明白了但堅守着自己的品格,不去做那等奴顔谄媚的事。
“崔硯這樣的人,為白身回到清河也是浪費,不如讓他在清河也給咱們的大晉做些事。”
說到此處,元甯帝頓了一下,緊接着傳了常侍田樊進來。
“去到崔家頒一道旨,那清河郡太守的位置,便給崔硯吧。”
田樊不動聲色地應下,退出了長春宮,笑盈盈拿着剛拟好的诏書去了崔家。
彼時,令儀正同阿父再給曬在外頭的一大堆書簡翻面,忙得不亦樂乎。
家中奴仆倒是很多,但大多是不通文墨的,而這一冊冊的書冊簡牍又容易混淆,非得通曉詩書的人來照料才最妥帖,因而這次曬書,崔家人幾乎全上陣了。
還有幾日就要回動身了,必須要保證這些珍貴的書簡在曬好才是。
無論是崔氏還是王氏,亦或者是謝氏鄭氏這樣擁有舉世矚目名望的世家門閥來說,他們的尊貴不止來源于三公九卿的官位,更來源于世代相傳的家風和典籍書冊。
這不是個人人都能讀書識字的時代,書籍文化都大多藏在世家大族一代又一代的傳承中,百十年積攢的威望與德行,造就了一個個門閥世家。
令儀閑來無事,随着阿父和兄長一道侍弄這些珍貴的書冊,沐浴着春日暖洋洋的日光,也覺得靜谧美好。
田常侍來的時候,一家人都很詫異,待那诏書宣讀完了之後,一家人更詫異了。
令儀覺得,如今的陛下當今是個仁厚的。
但一想到廢帝的結局,令儀又覺得好似不是這樣。
破城後的的第三日,涼州騎便在襄陽将廢帝擒了回來,聽說還是她那位前未婚夫親自去逮的人。
衆所周知,新帝即位,還是以這樣的手段問鼎天下,自然是不能留着上一個了。
因而,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春夜裡,廢帝暴斃,被追谥為“僖”。
對于此事,百姓心中最多是唏噓幾句,便再沒有别的了,更多的是滿心期盼着新皇帝可有帶領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崔家人禮儀周至地跪接了聖旨,崔硯和聲和氣地将人送出了門。
令儀在一旁看着,總覺得那内侍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麼重要的話同阿父說,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臨走前,令儀似乎看到他看了自己一眼,露出惋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