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後的意思,荀夫人犯起了愁容。
起先,無論太子再怎麼中意她家阿鸾,但皇後看樣子最是中意王家女郎,欲點王家女郎為儲妃。
因而荀夫人不必為這事挂懷,如今皇後殿下表态了,這事便變了性質。
然饒是如此,荀夫人還有心思逗趣。
“怪就怪我家阿鸾太好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僅出門招蜂引蝶的,還引得太子日日盯着,哎~”
也算是苦中作樂,荀夫人的心态一向很好。
盡管阿母說得盡是些誇贊她的話,但此刻的令儀聽着卻半點開心不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阿母還說風涼話,我這遭可如何是好!”
荀夫人笑夠了,神色倏然正經問道:“阿鸾當真是一點也不想嫁太子?”
雖然說太子也不符合荀夫人對未來長女郎婿的标準,但太子那一身的榮華倒是可觀,當今聖上隻這一子,儲君之位再穩妥不過,長女嫁去,便是闆上釘釘的未來皇後。
并不是荀夫人多麼貪圖這些,她隻是覺得她的阿鸾配得上最好的榮光。
“當真是不想,阿母知道的,太子性情仁弱,事事無主見,隻知聽他阿母的,做事還不大有分寸,本就不是個好郎婿,更何況……”
“這個儲妃,以後有的是殚精竭慮的地方。”
荀夫人無言,性子單純樸實的她除了安慰令儀,說回去讓自己郎婿想想對策,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今上初登基那幾年,雖沒有那等千古明君之象,但也算是勤政愛民,對朝政兢兢業業。
可這境況還沒持續四年,今上便迷上了神鬼之道,成了個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存在,将身為皇帝的職責抛出了腦後,整日隻知求長生,同那些方士厮混在一處。
後面就算沾了朝政,也大多是昏招百出,若不是有賢臣在後面給他擦了屁股,加上皇後還算能夠穩住前朝後果大局,大晉怕是早就陷入内亂了。
但盡管如此,局勢也不算好。
這不,前兩年聽信身邊奸宦的讒言進行暴力削藩,一年連着削了四王,更是将手伸到了一直固守邊境的涼州王身上,逼得各路藩王紛紛造反。
别的弱些的藩王好歹是被平定了,然這個涼州王卻不是個好惹的,從西北一路打到了中原腹地,眼下與洛陽城隻隔了兩個弘農和長安兩郡,正與朝廷的軍相持着。
阿父身為太子太傅,最是清楚當今太子脾性,曾不止一次與令儀說,太子雖不似今上荒唐怠政,但優柔寡斷,過分寬仁怯弱,總被皇後掌控在手心,事事無絕斷,絕非帝王心性。
更适合當一個家族裡養尊處優,事事安排到位的小公子。
這樣的太子,日後若成了帝王,怕是掌控不了朝廷,也駕馭不了大臣。
觀皇後先前挑選儲妃的标準,便是想給這個唯一的太子挑上一位身份高貴,且能扛得住事的妻子,幫助這個仁弱的君王穩住朝政。
令儀不僅不喜歡燕綏,更不喜歡當一個殚精竭慮的皇後。
主持後宮内務本就很累了,還要顧着前朝,令儀這等骨頭懶散的想想都覺得疲累。
然眼下皇後都動了心思,情況便有些嚴峻了。
令儀如今便處在了一個微妙的點上,此戰朝廷勝了,怕是要被皇後點為儲妃;若敗了,涼州王那邊也不好收場。
前有狼後有虎,令儀第一次覺得如此焦灼。
回去的路上,仍舊有些兒郎打馬跟在崔家的犢車後面,姿态甚是锲而不舍。
恰巧半路碰上了義兄,義兄如往常一般,沉着臉将後面吊着尾巴的兒郎們都驅趕走了。
義兄還給令儀帶了她最愛吃的一家果脯,看到桃脯,令儀盤旋許久的愁緒忽地散去了大半,彎着眼眸倒了一聲謝。
荀夫人也樂呵呵的,一雙眼睛不時在長女和義子身上打轉,若有所思。
……
關于五丈原的戰事,令儀倒沒有寄托什麼希望在佛祖身上,但阿母與她不同,拜了那尊金佛後,她心中便十分笃定。
每日樂呵呵的,瞧着沒心沒肺的。
然這樣心寬體胖的阿母,卻在得知涼州軍在五丈原大勝朝廷,直取洛陽而來時,生生驚得病了。
那是二月出頭的一個看着再明媚不過的春日,惠風和暢,柳絲飄搖。
阿母于那日甚至想要出門打一對耳珰,說是以前的她都戴膩了,還拉着令儀一道,要她做個參謀。
誰知,犢車還沒套好,五丈原那邊的傳令官策馬狂奔入城,聲聲泣血。
“陛下,五丈原一役,我軍大敗!”
好似為了應襯這道晴天霹靂一樣的軍報,老天爺也不願再露出好臉色,明媚的春光不在,唯餘春雷陣陣。
天幕間陰雲密布,偶爾夾雜着沉悶的雷聲,但始終沒有落雨。
洛陽城内人心惶惶,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不僅是黔首百姓,就連高居廟堂的公卿大臣也怕涼州鐵騎不認他們這些世家貴族,破城時将他們囫囵斬殺。
今上更是龍顔大變,神鬼道也不修了,在得知五丈原大敗的那一刻,連夜讓禁軍護送他逃出了洛陽城,一路南下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