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
“是,今早我來時,還未到上衙時辰,衙役也隻有零零散散的八九人,隻是當時正巧撞見了與縣丞一同入衙的在青,我當時并未細看,見在青來了,我便出了西廳。”
徐慎微眼眉低垂,眉頭越皺越緊,補充道:“當時孫縣尉身上并無異樣,兇手應當還未動手。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裡面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我們推門一看,隻看到了一地的茶盞碎片和插在孫縣尉肚子上的這把匕首。”
“這麼說來,倒是有趣。”裴佑聽到此處,隻覺心中的沉水深潭中微蕩了幾蕩,手中不停地摩挲着玉石袖扣。
半晌,徐讓見裴佑似有猶疑,又肯定道:“屋内若是藏了人,隻那一眼我便能知曉。”
“若按崔大成與王征的證詞來看,崔大成與王征昨夜都離開過對方視線,隻是互相包庇,縣丞深更半夜來此目的也是不明,此三人皆有嫌疑,我本以為是崔大成将計就計,假借上茅房的名頭拐進來殺了孫縣尉,可如今想來,這罪名倒是不成立了。”裴佑眸中一凜,心中思緒翻湧。
思路就此中斷,裴佑心中已是情緒翻湧,若以此為依據的話,之前的論斷皆要推翻。
但,活生生的一個人,就在各路官員衙役的眼皮子底下被殺了,這行兇之人行動真能如此天衣無縫?裴佑沉下心來,試圖緩緩放松緊繃多時的脊背,将後腰倚靠在案沿,手中不自覺摩挲着匕首精緻的短柄,暗暗思索着。
其餘二人各自尋地方坐了。
徐慎微經方才一番走動,再回屋已晃晃悠悠到了幾案的另一側,他随手撈來個方凳來坐,初時站着還未有知覺,此刻一坐下,卻發現他與那孫縣尉竟是同一平線,徐慎微微微擡眼,卻發覺他與孫縣尉竟詭異地對上了視線。
與死人對視,多少有些不能适應。
他無奈将視線瞥向一邊,卻看見了一旁沉思着的裴佑。
裴佑似有所覺,也凝了凝神,瞧見是他,嘴角一扁便轉開了頭去。
見證了全過程的謝在青雖不知内情一頭霧水,但心中也琢磨出些味兒來,看他二人也添上了幾分看戲的心思,他淺啜一口茶湯,并不打算開口。
要知道,這官場裡,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隻有嘴嚴的人,才能享受到更多的八卦。
而八卦的背後,或許就是兩股人的利益糾纏。
多有意思。
一側的徐讓仔細一想,他是挺讨人厭的,分開了這麼多年,還要拿出當初的架勢出來管人家,也不看看人家需不需要。于裴佑而言,自己已經是個該死的前任了,可這個前任非但沒死,還要天天在她眼前晃悠多嘴,擱誰誰不膈應?
徐讓正視不行,刻意地環視顯得多少有些缺心眼,便也将目光挪了回去。其實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隻能看見她的側臉,低垂的眉眼攏在雪光映過的陰影裡,看不出眼睛裡翻湧的思緒,眼下一圈兒烏青,辦案的緣故,她将頭發高高地束在腦後,發梢晃晃蕩蕩地拂在袍子上。
他隻覺得,裴佑就如同現在這樣,永遠一副利落地模樣,也永遠一副堅冰般無所在乎的神色。
徐讓不再想這些,低垂了頭,像是抵觸,也像是屈服,視線之中隻裝滿了案幾,以及案幾下孫縣尉老舊且染血的官袍。
血迹斑斑點點,零星點在袍子上,如同時興的春日織花,摻着細葉,綻放着從前不為人知的歲月故事,
老舊染血的官袍?葉子?
徐讓靈光一閃,震了一下,似乎想起什麼,猛然擡起頭,眸光死死盯住裴佑,低聲道:“裴指揮使,孫縣尉身上的官袍似乎有所文章。”
裴佑聞言挑眉,示意他說下去。
徐讓并未言語,隻是起身繞過裴佑和謝雲,到了案幾對面的孫縣尉近旁,将椅子往後挪了挪。
吱呀——
椅子腿擦過石磚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一聲響過,裴佑和謝在青已至近前。
眼瞧着徐讓将椅子拉出,失去支撐的孫縣尉随着動作左搖右晃,似要掉下椅去。
裴佑趕緊擡手将孫縣尉的屍體按在那裡固定。
視線下移的一瞬,她的眼角仿佛掃到了一點不同的暗紋,像血染就的,似乎還有點不同的絲線。
“你也發現了,對吧。”徐讓擡頭問她。
随即順着空出來的間隙蹲了下去,尋覓片刻,手指尖捏了點什麼東西才直起身。
“你們誰有帕子?”徐讓想把手中的東西妥善安置,方才想從懷中拿巾帕時,卻發現自己今早出來得急,并沒有帶帕子。
徐讓無法,隻好詢問其餘二人。
“我哪裡會帶那種東西?用的時候喚我小厮一聲得了。”謝在青攤手無所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