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鶴鄰聽到白梅客的話隻是凝滞了一瞬,而後緩緩擡起頭,時霁隔在兩人之間,他的目光卻像是略過了。
“你打算離開?”這是個問句,但秦鶴鄰的語氣卻分外笃定。
白梅客沉默了片刻,既然對方已經有了答案,她也沒有必要遮掩,左右事實最多到明天秦鶴鄰也會知道,她坦然點頭:“是。”
時霁在一旁聽着,在兩人都沒注意到的空隙,默默偏過頭扯了扯唇。
遠處宮樂聲又到了一個高潮,簌簌煙花升上夜空,又絢爛地炸開。
白梅客半張臉被焰色照得明明滅滅,她盯着秦鶴鄰,給他下了最後通牒:“你走不走?”
時霁握緊了刀柄,隻待白梅客一聲令下,便上前将這個死皮白賴之人攆走。
恍惚之間,秦鶴鄰仿佛又回到了鶴華堂,妻子殺他的那一夜,同樣不帶一絲留戀的冰冷的眼神。
他以為自己更讨人喜歡了,他以為他們之間的狀況和緩了許多,他以為今生前世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秦鶴鄰的嗓音有些啞,像是被火燎過:“是因為我之前惹你生氣了,對嗎?”
他早就注意到的,若是早點想辦法解決,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般地步。
可是,可是就不能多給他一次機會嗎?他真的犯了那麼嚴重的錯嗎?
但白梅客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和婉:“不是,我沒有生你的氣。”
“那你為何不能留下來?”秦鶴鄰急切道。
他付出死過一次的代價,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原點,好不容易這次離她近了點,為何又成了這般情況?
就好像吃了一頓美味佳肴,臨了卻告訴你菜裡有毒,霎時所有歡欣暢想都成了利刃,一下下在心上劃滿傷口。
這話卻像是觸到了哪個機關,白梅客聞言,面上的笑終于緩緩落下,隻是很快她又笑起來,蒼白的面色上,那笑容看起來有些嘲諷。
“秦鶴鄰,你扪心自問。”
“你想留下的,真的是我嗎?”
這不是秦鶴鄰的錯,白梅客在心中反複強調此事,但她還是控制不住遷怒于秦鶴鄰身上。
知道真相後白梅客無數次幻想過,若是秦鶴鄰并非重生該多好,但事實就是,若秦鶴鄰并非重生,他們一定會重複一次上輩子的錯誤道路。
而如今已經是能将兩人保全的唯一辦法,隻是可惜,她錯過的是幾乎秦鶴鄰一生的夫妻生活。
她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
白梅客閉上眼,掩蓋眼底所有苦澀,轉過身,吩咐時霁:“送他出去。”
身後響起什麼動靜她都不管了,低下眼,握着匕首的手在微微顫抖。
争點氣啊。
她的面前是一條漆黑的麻繩,躺在地上像是一條死去已久的蛇,蜿蜒而去的盡頭,是一堆由塵封已久的餅粉堆成的小山,坐落在離兩方人最遠的斜角線。
木質結構的樓沒有多結實,餅粉爆炸而産生的沖擊足夠讓這裡坍塌。
白梅客穩了穩心神,一下又一下用手中的物件反複相觸擊打,火星随着動作在她的手間明明滅滅。
身後像是有人在說什麼,白梅客全然沒有往耳朵裡聽,終于,在她兩臂困倦疲累快要沒力氣之時,麻繩末端燃起了一點小小的火光。
白梅客雙手一松,微微退後半步,麻繩成了引信,很快便燒了起來,白梅客的面皮微微發燙,看着火焰離塵燼越來越近,終于轉過身。
秦鶴鄰赤手空拳,自然不是時霁的對手,此刻他已經被擊退至樓梯口,看起來狼狽萬分,再沒有平日裡見面時那樣翩翩肅然的姿态。
很近了,白梅客漠然地看着他,心中有些難過,但更多的是想到未來新生活的激動。
“送他走。”白梅客深深吸了口氣。
下一瞬,火光驟然變亮了千倍不止,轟隆隆的炸聲像是從耳邊傳來,整座樓都在搖晃,劇烈的爆炸直沖着窗口炸出,與煙花一起,點亮了半邊天空。
白梅客第一時間便爬伏在地上,火焰像是擦着她的脊背燃過,三人中屬她的位置離爆炸源頭最近,熾烈的痛感幾乎要将她的神智卷走,白梅客咬了咬舌尖,神思回籠的同時,一聲不吭。
她在等待時霁尋找機會将她帶出去。
很快,有人從火海之中沖進來,蠻橫地将她護在懷裡,從一旁破窗而出。
劇烈的爆炸使白梅客看不清也聽不見,卻莫名能聽到抱着她這人強有力的心跳,兩隻手臂箍得她發疼。
到底是吓壞時霁了,白梅客苦中作樂的想,想抹幹自己臉上的淚,卻連手都拿不出來。
無奈,她隻好拍拍對方的胳膊,這一下卻察覺出些不對。
來人的衣料已經被燒得潦草,但好東西是體現在方方面面的,白梅客甫一觸碰,便意識到,這不是時霁會穿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