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如何讓羅浮不要洩密,此刻對白梅客來說最難的,其實是如何相信,羅浮不會洩密。
畢竟總不能前幾天才吵過,今天她又不長記性湊上去了吧?
經這一次,白梅客已經把自己在羅浮心中的位置無限放低,更何況這次若是失敗,付出的代價可是璇兒。
她就一個璇兒,怎麼敢賭?
還是得想想旁的辦法。
這段時日白梅客對羅浮的冷待沒有遮掩,秦鶴鄰不會多問,六五卻好奇得緊,趁着一同在馬車前的時間,湊到羅浮身旁悄悄打問:
“少奶奶生你的氣了?”
羅浮這段時間心情本就不好,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聞言沒回應,隻冷淡地翻了個白眼。
六五不為她的冷待受挫,隻是又湊近了些,慷慨地拿出前輩的經驗提點:
“你也别嫌我多嘴,你看少奶奶是個多好性的主子,比世子性子還好,這段日子我可看出來了,在少奶奶心裡,你可和親姊妹沒什麼區别。”六五振振有詞,“你看少奶奶有好東西什麼時候沒你一份?更不用提若是旁的主子,哪裡會和下人吵架,哪裡不高興要麼打要麼罰,你做下人的能怎麼辦?”
羅浮被他一口一個“下人”念得有些煩,沒好氣道:“我又不是尋常下人。”
“诶,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六五很不贊成羅浮這句話。
“你嫌下人不好聽,可咱們不就是下人嗎?若因主子一句半句喜歡沒了分寸,以為自己多體面,那到頭來主子你不是,下人堆也回不去了。”
六五幾乎要将臉貼到羅浮面前:“你說說,到時候你去哪?”
羅浮一巴掌把他推遠,煩躁道:“你管我去哪?”
“嘿你這丫頭。”六五三番兩次碰壁有些不高興,低聲嘟囔,“好好跟你說話你還不聽了,不聽拉倒。”
說着當真竟沒再湊過來。
隻是沒一會他又自言自語起來:“照這速度,估計不用到晚上就能上船了。”
羅浮低頭,腳下土路以極快速度不斷向後延伸,擡眼卻又看不見路的盡頭,不明白怎麼就這幾天她與白梅客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她還打算等事情告一段落,就跟着白梅客與白璇一起住到京城外的随便哪個地方。
白梅客不說,她就不主動提起要自立門戶,一直伺候白梅客下去。
但現在那些本就是幻想的東西卻連幻想都不能了。
現在她還坐在這裡,等到回京後呢?她去哪?
跟時霁一樣回到莊子裡?
可時霁是被買來做暗衛的,哪怕與白梅客決裂,陳雲馳那裡一直有他的用武之地,但她就是被買來伺候白梅客的,白梅客不要她,她還能做什麼呢?
活到這個年紀的羅浮,第一次對自己的未來産生了茫然。
“你的這些道理,都是從哪裡學會的?”一片安靜中,羅浮忍不住問六五。
似是沒想到羅浮會問他,六五愣了愣,用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問我?”
見他這幅蠢樣,羅浮翻了個白眼,沒說話。
六五卻又高興起來,樂呵呵坐過來,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我也沒什麼能耐,唯一能說道的便是長你幾歲。”
其實你也沒比我大幾歲。
羅浮忍了忍,按下嘲意,點點頭,聽六五繼續說。
“雖然現在在府上,我仗着在世子身邊稱得上下人裡有頭有臉之人,但從前,還有一個很了不得的人。”六五回憶道,“那是老爺身邊墨方。”
羅浮沒見過這人,卻聽過他的名字,當時到華縣尋白璇,秦鶴鄰便派了這人去。
羅浮隐約記得,這人是個啞巴。
“但墨方不是生來就不會說話的,從前他是老爺身邊的侍衛,也是貼身,與老爺的關系可比你和少奶奶還近,他武藝高強,甚至當過世子一段時間的武學啟蒙。”六五說起這個人話裡話外滿滿的崇敬,“當時府裡上下誰見了他不叫一聲‘方爺’。”
羅浮想起府上現在還有人叫六五“五爺”,不免開始懷疑這是國公府哪一輩傳下來的習俗。
“不僅如此,府上買來的好幾個年輕小孩,隻又被墨方看中教授武藝的才能得到以‘墨’為首的賜名。”聽六五所言,像是還對自己沒有得到這個字而感到萬分可惜。
羅浮:……
在六五再開口前,羅浮忍不住出聲:“我知道他有多厲害了,你就說他怎麼啞的?”
六五一滞,目光有些哀怨,頓了頓,重新組織語言道:“但後來老爺出了事故,就變得沒有從前那麼……仁厚了。”
想起那時,六五仍有些心有餘悸:“好幾個從前親厚的仆從都不知怎的觸怒到了老爺,好一點的被打發出府,壞一點的就沒了命。”
羅浮皺起眉:“那墨方呢?”
這次六五停頓了許久,一直靠近到嘴巴帖在羅浮耳朵邊,這才極小聲道:“墨方服下了啞藥。”
羅浮瞪大了眼:“為何?”
她心中浮現猜測,難道是秦觀逼得身邊人隻剩下墨方,又不想讓他将自己的窘狀說出去,這才下的毒手?
六五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點點頭,繼續用極低的聲音道:“具體情況誰也不知道,但大家都猜是老爺幹的。”
畢竟那樣暴戾兇惡的一個人,遭受那般打擊後做出這種事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