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打我。”趕在陳貴過來之前,白梅客輕聲向秦鶴鄰描述情況。
别說陳貴不一定會打她,那要真動了手再說不就遲了嗎?
話落,陳貴恰好停在二人之前,他沒傘,上半身已經差不多被淋透,原本威風凜凜現在瞧着卻有些落魄。
秦鶴鄰聽見白梅客那四個字,眉頭不動聲色地挑了挑,在陳貴開口前,半個身子擋到白梅客之前。
“秦大人。”陳貴率先開口。
秦鶴鄰微微颔了颔首:“陳大人。”
陳貴的目光掃了眼在秦鶴鄰身後的白梅客,又轉而看向秦鶴鄰,笑:“我還以為今日不會再碰見秦大人了。”
“下雨了。”秦鶴鄰再次拿出方才對白梅客說的話,“出來給夫人送傘。”
他的目光落到陳貴身上,像是現在才注意到陳貴身上滴滴答答淌着水,有些驚訝:“陳大人不怕冷嗎?為什麼不打傘呢?”
“……”
這話說的,不想考中狀元是不喜歡嗎?
白梅客忍了又忍才好不容易憋住笑,再看向陳貴,不知是不是錯覺,在雨幕中,對方看起來好像更狼狽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白梅客此時站在秦鶴鄰後頭,傘他撐着,聽他話裡話外譏諷方才咋呼自己的人,恍惚間有種躲在老虎尾巴後的錯覺。
但這感覺其實不差。
雨太大,白梅客看不清陳貴的表情,但他過了好一會才又動起來,不知是不是在忍着怒氣,聲線要比先前尖銳許多。
“秦大人說笑了。”白梅客看他緩緩将手伸入從領口中,片息從裡面掏出一袋方方正正的東西。
哪怕雨夜,視線模糊,白梅客也在看過去的第一眼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那玩意的大小太過熟悉,白梅客這幾日幾乎每天都會看好久。
是那兩萬六千兩銀票。
很大的一筆錢,但在陳貴手中看起來隻有薄薄一片。
陳貴将錢遞到傘下,笑道:“夫人丢了東西,陳某方才追着要還回來,卻不知是不是吓着夫人了,竟跟見了狼似的頭也不回,好在現在物歸原主,陳某便也放心了。”
話是對着秦鶴鄰說的,但他的眼神始終牢牢鎖定在白梅客身上,方才白梅客不怕他,現在更是不懼,直接學着秦鶴鄰的語氣道:
“陳大人誤會了,我并非被您吓着。”
“我隻是沒看見您罷了。”
“夫人沒看見我?”這話像是從牙裡擠出來的。
白梅客視線在他身上淡淡一掃,其實什麼都看不清,卻還是做足了姿态:“您這身衣裳……”她頓了頓,“我這人有個毛病,瞧不見不好看的東西。”
若說秦鶴鄰先前隻是暗裡的譏諷,現在她這近乎于指着鼻子罵了。
話說的雖沒先前陳貴罵她髒,但白梅客一直以為,語言攻擊,厲害與否在于聽者有沒有放在心上。
而現在瞧陳貴的反應,何止是放在心上。
若怒火能成實質,他身上的雨水應當都能被蒸發了。
打嘴仗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戲,但白梅客此刻心底的确泛起一股難言的愉悅。
更何況秦鶴鄰生怕陳貴氣不死,還很無辜地解釋了一句:
“大人别介意,夫人并非說您是個東西的意思。”
“……”
後來許是氣得狠了,陳貴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一句反駁的話,隻是臨别那一眼,看向兩人的目光帶着可以稱之為實質的殺氣。
秦鶴鄰望着他離去,半晌低下頭,輕輕道:“他好像也想打我。”
白梅客一愣,反應過來後忍不住笑開,順着他的話道:“那怎麼辦?”
秦鶴鄰歪了歪頭,面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卻偏偏生出幾分苦惱來:“躲你後頭?”
白梅客有些驚訝:“你就躲我後頭啊?”
秦鶴鄰晃了晃手中用油紙包着的銀票:“你不也在我後頭偷偷收了錢嗎?”
“……”白梅客一下子有些氣弱,雖本也打算在秦鶴鄰醒來後告知他此事,但現在被他先說出口,就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兩人撐着傘往回走。
不過說起這個,有件事秦鶴鄰應當還不知道:“王器死了。”
秦鶴鄰面上閃過一瞬間的驚訝,不過旋即卻又像是想到什麼反應過來:“陳貴殺了他?”
雖不一定是陳貴親自動的手,卻也一定是他的手筆,白梅客點了點頭。
“你回京後,陛下可能會因為王器的死而遷怒于你,隻是我不知道時間夠不夠找到陳貴指使王器的證據。”
王器的事到底是另一件案子,現在這場雨一下,赈災必然順當無比,他們用不了多久就該回京了。
秦鶴鄰正思量着,聽到白梅客這樣說微微偏過頭,對方皺着眉,有些苦惱的樣子。
秦鶴鄰微微歎了口氣,白梅客的确聰明,自己在她這個年紀反應還做不到這麼快,但她不知道,陳貴也不知道,在皇帝面前,大部分事情很難,但有一件事很簡單——
讓皇帝懷疑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