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客擡眼,面前的陳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對上她的眼頗為挑釁地挑了挑眉。
好極了,現在已經知道指使之人是誰,接下來隻要找到證據就行了。
“你想什麼呢?”
街上已經陸陸續續出來不少人,明明是夜晚卻擁擠如白日,影影綽綽一眼過去如鬼門大開,哪怕白梅客坐在陳貴對面也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什麼,隻能勉強通過唇形與模糊的聲線拼湊判斷。
“……别做夢了,你和……一樣……沒人養……賤人!”
模模糊糊的,他像是在罵她。
“活到現在……燒香拜佛……暴斃了,……老子你頭摘下來……滾……等死吧!”
現在是在咒她死了。
陳貴面色平靜,嘴巴一刻不停地說着污言穢語,看着她的眼神像看什麼殺父仇人。
白梅客有些茫然,不知道他對自己突然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惡意,但聽也聽不清,隻能看見他的嘴巴張張合合,偶爾聽見一半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辱罵。
白梅客的思緒漸漸飄離,腦中開始思考要怎麼将陳貴做出的事捅出去。
可笑,羅浮現在都沒辦法讓她生氣,區區一個陳貴算什麼?
許是白梅客這樣無動于衷的反應讓陳貴有些不滿,“嘭”的一聲,面前的桌子被他一拳砸得抖了三抖。
這聲音可比方才他說話要嘹亮許多。
白梅客回過神來,終于意識到,此時此刻更要緊的麻煩是,怎麼從陳貴面前離開。
他好像很讨厭自己,而且腦子也不太正常,如果繼續這樣無視下去,可能會徹底激怒他。
到時候真打起來也是她吃虧。
但不無視,她又該做出什麼反應呢?
白梅客還是第一次與這種人打交道,不知道怎樣會觸到他的雷點。
但看陳貴的反應,再不說些什麼,恐怕就要生氣了。
白梅客看着陳貴,頓了頓,将水囊推到他面前:“喝點吧。”
“……”
話落,看着憤怒像被一刀斬斷,面上一片空白的陳貴,白梅客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說的這話有多不合時宜。
簡直就像問打你的人吃了嗎?
但這一瞬的空白無疑是個機會,白梅客反應比陳貴快,立刻站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陳大人自便。”
說罷轉身就走,這下陳貴沒有來得及攔她。
白梅客混入人群中,此時已隐隐有水珠滴下,這是半個月來陝南下的第一場雨,也是今年的第一場秋雨。
雨一下,旱情一解,哪怕情況不會立刻好起來,但隻要重新燃起希望,日子有了盼頭,人就能再堅持下去好久好久。
白梅客腳步飛快,但人群熙攘再快也快不到哪去,更糟糕的是,身後沒多久便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略略回頭一看,陳貴極高的個子簡直是鶴立雞群,前面的人跟小雞仔一樣被他毫不費力地擠開。
這樣的視角看起來極具沖擊力,像一輛牽制不住的馬車往她的方向沖來。
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追上。
他追過來到底是要幹嘛啊?有病吧?
白梅客心底狠狠抱怨一句,腳上卻一刻不停,使勁往驿館的方向去。
好在她出來時并未走太遠,這條街走到頭拐個彎便到了。
白梅客心下焦急,面上卻一片冷靜。
與此同時,雨越下越大,很快便從淅淅瀝瀝變成滴滴答答,身上的衣物變得有些重而潮濕,而越往盡頭走街上的行人便越少,身後雨聲之下沉重迫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再又一次從一個婦人身邊穿過去往前時,手腕被猛然拽住。
白梅客心一涼,難道就這樣被逮住了?
但下一瞬,藏青色的衣擺飛入餘光,心比腦子更快安定下來。
雨水被傘嚴嚴實實擋住,順着秦鶴鄰的力道被帶到街邊,白梅客仰頭,隻看到秦鶴鄰極優越流暢的下颌和看向後方平靜的目光。
注意到她的視線,秦鶴鄰微微垂下眼,眼裡帶了點淺淡的笑意,另一隻手撥了撥她額前不知是被汗還是雨打濕的額發:
“下雨了,我來送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