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羅浮答着，白梅客卻好像沒聽懂似的，反應了很一會，這才又開口：“王器赈災失利，跟你有關系嗎？”

說罷她又閉了閉嘴，對于這些問題的答案，她其實并不是特别感興趣，連說話都有些懶得。

“有。”羅浮像被拴在磨坊上的驢，問一句才答一句。

這樣的态度很容易讓對方覺得自己是被應付的，白梅客皺了皺眉，忍不住憋了口氣。

但還沒憋出個一二三來，又像被針紮了一樣洩了氣。

她現在隻想回去躺在床上，好好歇一覺。

好累。

第一次感覺，與羅浮說話這麼累。

意識到這一點，白梅客忽然就不想聽羅浮一下一下回答她的問題了。

既然羅浮沒有直說，那便說明還有很多事她不能說也不打算說，這樣質詢當然能夠看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沒意思。

她這小半輩子最好的友人騙了她很多很多，白梅客已經不想再去考慮值不值得了。

想清楚這一點，白梅客突然站起身來，動作之大吓了羅浮一跳，倉惶地擡起眼看她。

白梅客對上她的眼，認認真真看着她，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道：“我打算回去休息了。”

“什麼？”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羅浮愣在了原地。

她方才一直在思考要怎樣說話才能盡可能保全與白梅客的關系，但可惜她實在不擅長這個，想了好久也沒想出什麼，隻能盡可能少說，以免多說多錯。

白梅客繼續道，一點不顧及羅浮會不會被她的話中傷：“我很累，跟你說話我很累。”

從前她就沒有瞞過羅浮，隻是因為那個時候她喜歡她，所以說出的實話也甜美喜人，但現在不了。

白梅客決不允許自己自作多情。

“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左右你現在不會要我的命對不對？”看着羅浮的樣子，白梅客說着說着笑出聲來，“别做出這樣一副表情，我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你瞞我的第一天開始，一天想一點，也能料到如今這幅場面了吧？”

說來這樣也不公平，羅浮對此早有預備，時霁對此早有預備，隻有她跟個傻子一樣，每每被這樣的結果驚呆了下巴。

憑什麼啊？她上輩子造過很多孽嗎？

疲累之下後知後覺翻滾上來點委屈。

白梅客顫顫巍巍深吸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話一定很傷人，羅浮聽了可能整夜整夜會睡不好覺，但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表現出體貼友善。

那太可憐了，白梅客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

沒再看羅浮的表情，白梅客推門離開。

但另一間屋子内秦鶴鄰還在休息，白梅客回去也沒辦法睡，腳步在廊道踟躇了會，還是轉腳下了樓。

這是她第一次來陝南的街道，這個時辰街上的人并不多，這條街也不算繁華，白梅客本就是出來散心，走了走随意找了家夜間仍出攤的烤餅攤坐下。

說是烤餅攤，但陝南的現在情況并不好，老闆看見白梅客，隻懶懶說了句“今天沒餅”，見白梅客不介意，便由着她坐下了。

白梅客又不餓，支着下巴坐在桌前，攤子上沒有其他客人，整條街也要好一會才能再見到人。

但陝南的天很近，近的隻要一擡頭，就能看到比京城明亮碩大許多的星海。

白梅客仰頭看了一會，與最好的友人決裂，這該讓人難過的，但她心裡空空的，仰頭看着星星，腦子裡也慢慢變得空空的了。

無妨。

什麼都沒關系。

她現在有璇兒，旁的情緒，愛也好，恨也好，總是累人的。

哪怕那人是羅浮，也隻是平白空耗她的心力。

腦中反複念叨這些話，次數多了，白梅客竟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了。

她有些自得起來，旁的不說，她真的很擅長哄自己。

陝西氣候幹燥，之前在屋子裡感受不明顯，現在坐在外頭，沒一會，白梅客卻有些口幹起來。

加上風涼，白梅客便想着要不回去，其實屋内還有張榻，應付着躺一會也沒什麼關系。

正欲起身，眼前卻突然一暗，伴着一聲悶悶的碰撞聲響起。

白梅客垂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一個不小的水囊擱在自己面前。

視線再往上，是一道高大的身影，和一張沒見過的平平無奇的臉。

“徐夫人。”男人好像認識她，十分笃定地叫她的身份。

白梅客揚揚眉，收起手坐直，下巴微揚，看着男人有些遲疑：“您是……”

男人勾唇，平凡的臉因為這個笑容透出點邪氣。

“您不認得我，我卻很知道您。”

“我叫陳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