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把匕首。

做工精緻，用料不凡，在秦鶴鄰手中泛着盈盈冷光，瞧着不像能在街上随意買到的物件。

秦鶴鄰略懂一些刀劍，拔出鞘瞧了瞧刀身，道：“起碼價值百兩。”

百兩是什麼概念，方才那個擺瓷器攤的丈夫，一年俸祿才二十兩。

可見這把匕首的主人不會是什麼尋常百姓。

秦鶴鄰将匕首收起，這東西出現的不尋常，說不定與今日的事有什麼關聯，白梅客站在一旁，看着匕首握柄上的紋樣卻陷入了沉默。

她一定在哪裡見過同樣的紋樣。

秦鶴鄰又四下觀察了一番，确定沒再遺漏什麼，便道：“回去吧。”

白梅客點點頭。

國公府的馬車停在不遠處，白梅客心中想着事，上車時不留心絆了一下，好在當即便扶住車壁站穩了身子。

“沒事吧？”秦鶴鄰在身後詢問，白梅客回眸安撫地笑了笑，搖搖頭，松開手，正欲鑽進馬車，餘光瞟到了什麼，甚至來不及思考，身子先一步僵在了那裡。

她的手方才從車壁上拿開，那裡雕刻着國公府特有的木紋。

這沒什麼，而是白梅客驟然想起，她是在哪裡見到方才匕首手柄上的紋樣的了。

她五年前被陳雲馳接到莊子上時，曾坐過陳雲馳的馬車，而往後五年她再沒出過田莊，再之後去徐府上，做的自然是徐府的馬車。

當然她的記性不會好到能記得五年前見過一次的東西。

之所以能想起來，是那日她從田莊接璇兒回京的早晨，時隔五年，再次坐上了陳雲馳的車。

而那車壁上的紋樣，與那把匕首上的紋樣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精緻的白虎騰，隻有陳雲馳極私密的東西，才會在上面落下這樣的标志。

呼吸好像一瞬間變得困難起來，白梅客的手才松開，現在又立馬死死扣住車壁，力氣大到連指甲都隐隐有翻起來的趨勢。

隻有這樣……白梅客咬緊了牙……隻有這樣，她才不會立刻在這裡罵出聲來。

陳雲馳的名字好像變成了一個惡劣的标識，隻要和這個名字扯上關系，就一定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明明自己從前那麼敬愛的人，為什麼現在卻是這樣一幅面目可憎的模樣。

但指尖的疼痛好像已經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喉間的髒話已經頂到了嘴邊，隻差一點就會吐出來的時候。

身後伸過來一隻手，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卻極溫和地，将白梅客隐隐滲出血迹的手拿了下來，而後牢牢牽住。

“慢點，當心。”

秦鶴鄰溫聲道，将她半扶半推帶進了車中。

也就是這時，白梅客無比深刻地意識到。

如果不是陳雲馳，她根本不會背負上現在這些罪孽。

她會幸福美滿，哪怕跋扈嚣張也沒關系，很多很多人會愛她，她會站在秦鶴鄰面前，不用他“讨好”就告訴他我喜歡你——你不喜歡也沒關系，她得到的愛足夠多，多的能砸死你這個沒眼光的東西。

但現在不可以了，她連活着都做不到心安理得。

白梅客閉了閉眼，用盡全身力氣将心底暴戾壓下。

她要陳雲馳死，除此之外，陳雲馳連恨都不配讓她恨。

“疼不疼？”秦鶴鄰坐在她旁邊，就着燭光，細細檢查白梅客的指尖。

白梅客的手細白纖長，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漂亮得不像話，此刻卻因方才用力過度的緣故，指甲原本圓潤的形狀變得崎岖，指甲與指尖的縫隙有些大，紅得像是要滴出血。

秦鶴鄰好看的眉皺起，有些不知該如何下手。

許久沒得到白梅客回應，秦鶴鄰擡眼，就見白梅客頭向後倚着，閉着眼，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濃重的疲累。

累的連呼吸都沒力氣了。

一時間，秦鶴鄰不知道到底是手還是她這個人傷得更重些。

片晌，他擡手，墊到白梅客的後腦與車壁之間，将人的腦袋攏過來靠到自己肩上。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離她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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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河邊，時霁坐在某棵枝葉繁茂的樹上，看着白梅客一行找到他丢在岸上的匕首，看白梅客上車時頓悟匕首是屬于誰的，當然，也将白梅客幾乎落血的指尖收入眼底。

一直到馬車消失在路的盡頭，時霁才面無表情地站起身，跟在後面同樣入了京，很快摸到陳府的門。

時霁從前一直不明白為何白梅客對他的示好總是視若無睹，但自上次挨了那一巴掌之後便隐約知道了。

包括羅浮，他們三個人，就像從玉河邊回京，都隻是看起來像走在一條路上，實際上，從一開始就不是一路人，早晚會分道揚镳。

陳雲馳一整日都待在木工房中，時霁到時他正起身休息，見人過來懶洋洋地挑開了窗：“都布置好了？”

夜風灌進，時霁下跪回禀，衣擺簌簌搖動：“都好了，小姐也看見了。”

“嗯。”上首傳來沒什麼精神的一聲應，半晌，時霁聽到上頭敲了敲指頭，“她不高興了？”

時霁沒有隐瞞：“小姐瞧着像是動了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