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霁的任務已經失敗,除非他還有旁的任務,否則再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還不如早些回去。
但她不知道,曾經有個人對時霁說過同樣的話,以至于時霁在聽到下意識一愣,就連因沉默而産生的愧疚都一時被蓋過,一股難言的窘迫湧上心頭。
是秦鶴鄰給她說了那夜的事,所以她現在才這樣說來譏諷他嗎?
而在白梅客眼中,就是時霁在聽了她的話後表情忽地不對起來,像是氣極,又像是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扯掉了衣裳。
她有些不解,雖說自己的确是存了嘲弄的意思,但以她對時霁的了解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但她此刻也沒有什麼心思再關心他了,一方面是的确不在乎,另一方面腰間的疼痛好像有愈演愈烈之勢,她的眼前已經開始隐隐約約泛起黑霧了。
“你去找秦鶴鄰,告訴他我在書室等他。”她擡起頭,眼底不帶一絲情緒。
因着腰間的傷今日必然是再無法去陪同審訊,這麼久秦鶴鄰沒接到夏瑞必然憂心,她得告知秦鶴鄰夏瑞的藏身之地。
這樣的要求對于時霁來說必然是錐心的,或者說從今日見面開始他的心情就沒有好過,一遍又一遍被她反複刺激,明明個子更高身體更健壯,卻好像在她面前一直矮一個頭一般。
白梅客說完也沒打算等他回應,兀自轉身沿着來時的方向而去。
而後面始終沒響起走動聲,白梅客趁着拐角時回頭一看,原來的地方此刻已經沒有人在了,連原先掉在地上的匕首也不見所蹤。
會武功真是方便啊。
暗自感歎一聲,白梅客再沒力氣裝作無異的樣子,伸手抹了一把腰,血呼啦擦的一片粘膩。
時霁其實也沒有多用力,那匕首最開始不過透過她的衣料罷了,像方才她威脅夏瑞可是連點皮都沒蹭破,隻是義父給的匕首到底不凡,哪怕隻是輕輕巧巧的力道也足夠讓她受傷。
好在隻是看起來嚴重,實則倒也沒有到影響行動的地步,她緩緩放慢了呼吸減少流血,一邊扶着牆往書室走去。
隻是才拐過彎,就看見秦鶴鄰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垂眼靠着牆,昏暗的燭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站在那裡,不知等了多久。
白梅客立刻收起撐在牆上的手,血手在黑色的衣料上迅速擦了幾下,規整表情,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丁點問題。
秦鶴鄰那邊也像才注意到她,微微偏過頭來朝她走來。
“過來了怎麼不進去?”白梅客眨眨眼,因着怕秦鶴鄰發覺不對,甚至語氣裡還帶了幾分溫和淺笑。
但這其實很沒必要,這段時日兩人的關系早已不同,白梅客也少在他面前做出這幅樣子來。
但秦鶴鄰也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怕影響你談事。”
白梅客不知自己已經暴露,仍笑眯眯地同他開玩笑:“這是吃味了?”
秦鶴鄰搖搖頭,他不是小孩子,她也不是他的所有物,比起吃味,他更應該在如何讓她對自己多喜歡上動點心思。
“疼不疼?”
他看向她沾有血腥的手,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
其實他原不打算戳穿,但若是受了傷便另當别論。
白梅客一怔,不知道他是從哪句話發覺了她的不對勁,仔細盯着秦鶴鄰看了一會,沒有在他眼中發現所謂可憐或心疼的情緒,這才松了口氣,卸下面上溫和的笑,像他方才一般靠到牆上,不客氣地點了點頭:“有點。”
秦鶴鄰依舊立在原地不動,沒有一點攙扶的意圖:“走得了嗎?”
“可以。”但她現在想歇一會,秦鶴鄰的反應實在讓她意外,白梅客眯着眼看他,“怎麼這麼冷漠啊……”
她的話裡并沒有埋怨的意思,更像是玩笑,秦鶴鄰便也不緊張,隻仔細地看了看她的面色,确定暫時的休息不會影響,這才同她一般倚在她身邊,隻要她願意随時可以靠上來。
“你最開始不讓我發現,便是不想我圍在身邊忙前忙後的照顧,顯然也并非沒我不行。”他輕聲解釋,感受到溫熱的溫度搭在自己肩頭。
秦鶴鄰身上的味道極好聞,不是那些名士熏的松花竹柏的香氣,是極親近的,很容易讓人放松的皂角香。
她靠在他肩上慢慢放松下來,隻留意了他的前半句話,含混道:“我不想的事你就不會做嗎?”
她見過很多人,都會因着關系親近或者太在乎對方而做一些“為你好”的事,其實就連她自己有時也忍不住會做多餘的操心。
這個問題好像需要思考,秦鶴鄰沉默了片刻,才會道:“若你做決斷時是冷靜的、理智的,那我不會做你不希望我做的事。”
秦鶴鄰并不自傲,相反,在白梅客面前他甚至有些自卑勢弱,所以在很多事上他不會覺得自己的想法一定正确,比起插手,他更希望自己有替白梅客兜底的能力,哪怕她真的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代價也由他來付。
說得好聽,白梅客不信:“你前些日子還把我打昏來着。”
那時候她的決斷也是冷靜的,秦鶴鄰可一點沒有聽進去的意思。
秦鶴鄰聞言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我已經知道錯了。”
但他自己清楚,若是白梅客還想離開他的身邊,他不一定會用強制的手段将她留下,但一定會跟着她。
可見對人來說标準從來不是固定的。
好在白梅客沒有再在這件事上糾結,歇了片刻便動身往書室走,她自己可以,路上便沒讓秦鶴鄰攙扶。
走到燈下秦鶴鄰便看見了白梅客腰間破爛的衣裳。
再聯想到方才那一手血腥,很容易便猜到傷在何處。
時霁那人是沒腦子嗎?
“藥我自己上,你去找夏瑞吧,他就在甲子房往西走兩個拐角那處的暗道裡。”書室内,白梅客看着秦鶴鄰從閣子裡拿出來的傷藥和繃帶,忍不住道。
秦鶴鄰挑了挑眉,模樣瞧着像是有些失落,白梅客看着好笑,有意逗他:
“可惜了,若是沒有夏睿的事,我必然讓你幫我上藥的。”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外頭有人禀報:
“秦大人,又發現一具屍體,是罪官夏瑞的!”
白梅客:……竟然還是死了?
她看向秦鶴鄰,眼中震驚不加掩飾,就見秦鶴鄰同樣看向她,卻從他臉上明晃晃看出一句話
——現在可以上藥了嗎?
白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