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霁趕到鶴華堂時,屋内蠟燭已熄,熱氣未散,沒有打鬥的痕迹,安靜得像是裡頭人已經歇下。
他不敢放松,所幸他夜視極好,不點燈也無妨。
找了幾圈,除了白梅客歇息的内室,每個角落都仔細查看過,确定這裡沒有人。
周尚錦派來的人應當不會多事到将白梅客帶出去殺,現在她不在這裡隻能是被旁人帶走了。
在他之前,有人帶走了白梅客保護她。
時霁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受,但他知道是誰帶走了她。
秦鶴鄰。
腹部的疼痛已經到難以忍受的地步,時霁不敢在此多待,正欲離開,卻聽得内室有極細微的窸窣聲。
他方才心跳斥滿耳内,竟沒聽見裡頭的響動。
時霁迅速躲到陰暗處,從腰後抽出軟劍來嚴陣以待。
本以為周尚錦派來的人就那麼多,沒想到她還留有後手。
腹腔的鮮血緩緩溢出,原本簡單纏繞在傷處的衣帶已經不足以止血。
時霁屏住呼吸,卻又聽得内室一陣短暫的摩擦聲,他還來不及想明白這是什麼聲音,便見一團火焰緩緩移動,然後……點亮了蠟燭。
白梅客舉燈看向簾外,鼻尖的味道很熟悉,是血腥味。
周尚錦竟然真的沒腦子到用這種方式來殺她了?
隻是外頭若真是周尚錦派來的殺手,那她現在該怎麼做?
隻是還不用她想出怎麼應對,外頭人便已現身,隔着簾,那道身影比之鼻尖的味道更熟悉,是時霁。
她脫口問道:“你來幹什麼?”
對面的影子默了默:“我怕那些人對您動手。”
傻子,周尚錦怎麼可能那麼明目張膽地來殺她?
還不待她說什麼,影子便踉跄了幾下,似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白梅客這才注意到血腥味是從時霁身上傳來的,忙撥開簾。
眼前時霁還是上午那身裝扮,隻是面巾不知被扯到了哪裡,昏黃的燭光下面色慘白得不像話,黑色的衣物已經不足以掩蓋濃重的血色,尤其是腹腔的部位,鮮血将衣帶浸得向下墜去,像是泡洗過還沒來得及擰幹的濕衣。
片刻後,白梅客将時霁安排到軟榻上,撥開他身上的衣物,看着腹部的血洞皺起了眉,連帶上藥動作也重了幾分。
“嗯——您輕點。”時霁悶哼一聲,嘴上抱怨,眼底卻是笑着的。
白梅客沒理他,往他嘴裡塞了個藥丸止住血,也止住他的話,熟練地擦拭上藥包紮,待淨完手回身看到時霁時愣了愣,而後不耐地将拭手的帕子扔到他身上:
“衣服穿上,坦着胸膛像什麼話。”
時霁笑着将帕子接住攥在手裡,趁白梅客不注意将帕子收了起來:“穿上疼。”
血漬半幹,穿在身上黏黏糊糊的,隻怕會牽動傷口,白梅客沉默地看了他一會,進内室從櫃子裡翻出一件秦鶴鄰的衣裳。
秦鶴鄰雖長久與她分房,但畢竟這裡是他的院子,衣衫是常備的。
時霁看到白梅客拿來這件衣裳有些驚訝:“秦鶴鄰的?”
白梅客擰了擰眉:“除了他還能是誰?”
時霁仔細地盯着白梅客的臉,沒在她面上看到一絲一毫異樣的表情,仿佛沒有意識到這種行為有多不合适。
又或者她意識到了,但不在乎,與她而言這隻是一件衣裳。
也的确如此,照時霁對白梅客的了解,若不是她的衣裳不夠合身,她能全拿過來任自己挑。
但這件衣裳上有秦鶴鄰的氣息,他不想穿。
白梅客也不強迫他,藥上了,衣裳也給了,她能做的都做了,時霁作死,她不打算攔。
“你去對付周尚錦的人了?”
白梅客看着時霁,雖是問句,但顯然對此很确定。
時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為她會對您動手,有些心急了。”
白梅客抿了抿唇,時霁的本事她知道,若是單打獨鬥,隻怕能傷他的人也沒幾個,周尚錦派來的人隻怕不少。
“她沒那麼蠢,想殺我也不會用這種法子。”白梅客硬邦邦道。
時霁面上笑容始終不變:“我知道,是我犯蠢了。”
那模樣太過可憐,配上他沒有絲毫血色的面孔,好像下一刻就能暈過去似的。
白梅客又盯了他一會,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進内室重新翻了好一會,才找到一件沒人穿過的衣裳,拿出來扔到時霁身上:“他沒穿過,以後少發點瘋,别哪次真死了。”
憑時霁的本事,就算對面人數衆多,又何至于被傷成這樣,更何況周尚錦不可能派那麼多人隻為殺一個劉萍,時霁不過是蓄意受傷,在她面前可憐賣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