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白梅客不說,他也能隐約猜到這與秦鶴鄰有些許關系。
很快,羅浮從外頭進來,以防萬一,她給劉萍告了兩日假。
白梅客吩咐時霁将劉萍帶到後院柴房後,便讓他出府準備應聘狩獵師傅的事了。
周尚錦要近午時才到,白梅客便也不急,先用了膳,賞了賞檐下燕巢,寫了封聘請狩獵師傅的告示,這才施施然去了柴房。
早上時霁動作隐蔽,尚且未有人發覺這裡捆着人。
柴房昏暗,塵土喧嚣,白梅客往裡隻瞧了一眼,皺起眉,想了想,回身對羅浮道,
“我一個人進去就好。”
說罷獨自一人進了柴房。
劉萍縮在最裡頭,渾身上下捆得結結實實,嘴裡被塞了團布,除了嗚咽什麼都吐不出來。
白梅客站在門口适應了片刻屋内的光線,這才走上前蹲在劉萍面前,上下掃視了一圈,時霁倒是沒對她動手,她的身上并未增添新傷。
時霁說劉萍和羅浮長得像,她怎麼沒覺得?
劉萍比起羅浮要更瘦一些,因為消瘦連帶着原本圓潤的大眼睛越發凸顯,看起來甚至有些滲人。
不知是不是她和羅浮相處時間更久的緣故,總覺着羅浮要更順眼一些。
見白梅客湊到跟前,劉萍越發努力的蠕動,嘴裡的嗚咽好像也變成了嘶吼。
白梅客收回思緒,盯着劉萍掙紮的模樣輕聲笑了笑:“你倒是值錢。”
“你知道陸家的周尚錦,出了多少錢買你嗎?”
她重音落在了“陸家”兩個字上,片刻後,果然在劉萍眼中看到了遮掩不住的驚恐。
頓了頓,白梅客笑着伸出五根指頭,一字一句:“足足五百兩。”以防劉萍意識不到五百兩是多大的數字,她補充道,“我買你才花了五兩。”
什麼情況下會為了一個粗使仆役花這麼多錢?
劉萍像是想到了什麼,迅速垂下眼,雙臂抵在胸前,做出防備的姿态,卻因為渾身顫抖,看起來更加軟弱。
白梅客将她的反應收入眼底,面上露出點惋惜的神色來:“雖然我的确很好奇你知道的那個秘密,但與之相比,五百兩好像要更貨真價實一點,我沒理由不答應她。”
她站起身來,陰影投在劉萍的身上,擋住了從門縫透進來的所有光,語調冰冷:“就這樣吧,周尚錦下午便會派人來帶你走了。”
她轉身便走,心中默念着數,一直數到七,忽地聽見身後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回眸看去,劉萍倒在地上,圓潤的大眼睛正渴望地望着她。
白梅客居高臨下,緩緩地勾起了唇。
這個賭約,她已經赢了。
羅浮立在屋外檐下,心中有些不安。
她怕就算劉萍将隐瞞的事情說出,白梅客也會因為劉萍逃跑一事棄了劉萍。
羅浮記得,在她之前,白梅客其實還有一個很依賴的人。
那是莊子上最年長的嬷嬷,負責照顧白梅客的起居,白梅客很信任她,如果沒有意外,出嫁時應當還會帶着這位嬷嬷。
小時候的白梅客膽子很小,雷雨天總要那個嬷嬷陪着才能睡覺。
隻是突然有一天雨夜之後,白梅客再沒讓她陪着睡覺,待她也不似從前親近。
那個嬷嬷後來沒過幾年就從莊子上離開,聽說投奔了親戚度晚年去了。
羅浮一直很好奇此事,後來與白梅客相熟了,裝作不經意的提起過。
“錢嬷嬷其實很關心您,為什麼要讓她離開?”
那時白梅客是何表情她不記得了,隻記得白梅客過了很久,久到羅浮以為她不會回答時,才輕聲道,
“她在那個雨夜趁我睡着後出去打了會牌。”
羅浮很意外這個答案,畢竟打牌不是什麼大錯,誰家老的小的都會趁閑時摸兩手,白梅客也是親眼見過的,從沒有說過禁止。
但白梅客卻很堅定,仿佛那是她半分不能退讓的底線。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她連說了三遍。
她看羅浮好像還是不懂的樣子,于是又多解釋了一句:
“羅浮,我很怕我在自作多情。”
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但羅浮卻意外的聽明白了。
所謂自作多情并不是真的自作多情,而是隻要她覺的自己付出的情感與對方回饋的不匹配,那她就會一下子退的遠遠的,絕不給自己第二次“多情”的機會。
而劉萍逃跑的行為,必然會讓她覺得自己“多情”了。
一旁響起柴房門打開的聲響,羅浮緊張擡起頭,就見白梅客邁步而出。
對上她的目光,白梅客長長舒了口氣,笑道:“走吧,她都告訴我了。”
這就好。
羅浮同樣松了口氣,想問問白梅客對劉萍的打算,可話到嘴邊,卻總說不出口。
白梅客走在前頭,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待見了周尚錦後,你同劉萍好好說說規矩,明日就叫她去廚房做活吧。”
羅浮:“您……不怪她?”
“我便直說了,純粹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留下她的。”白梅客回眸看向羅浮,眉眼含笑,“不過說實話,昨晚上那一桌子菜,味道還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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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對外說是去園中逛逛,白梅客才回去,便見慶安在房門處等候,
“夫人,周夫人到了,此時正在正廳等您。”
白梅客:“知道了,告訴她我就來。”
見周尚錦的衣裳是昨日得知她要來後就擇好的。
原本倒也沒打算這麼看重她,但不知為何想到從前與周尚錦對着幹的那些光景,還是忍不住打開了衣櫥。
她精心打扮,揣着劉萍吐露的事,昂着頭去了正廳。
正廳西側,一容光金彩的女子正用蔻丹紅的指甲撥弄着碗蓋,精緻逼人的眉眼間隐隐有不耐之色。
這是周尚錦。
白梅客在不遠處停下腳步,細細描摹她的眉眼。
距她們上次見面也有十多年之久,她以為她早不記得周尚錦長什麼樣子,可如今見到她,那個塵封已久的趾高氣昂的小女孩竟然再度浮現于面前。
白梅客眯了眯眼,兩相比較,小尚錦可遠比大尚錦簡樸可愛多了。
隻是她尚能認出周尚錦,那周尚錦是否能認出她來?
白梅客提裙邁入正廳,牽起不近不遠的周全笑容:“讓夫人久候了,我在屋後花廳備了酒茶,可要賞臉吃一口?”
周尚錦擡起眼來,眼下斜紅妝面似要張揚飛入鬓中。
看向白梅客時,原本不屑的目光陡然一凝,在白梅客面上反複遊移。
白梅客心下一緊,卻還是維持着笑道:“夫人如何這樣看我,莫不是我臉上沾了東西?”
周尚錦久久不語,半晌緩緩挪開目光,聽不出語氣:“您眉毛畫彎了。”
白梅客:……她當年咬她時就該再狠一點!
“是嗎?可這眉是我今晨親手畫的,周夫人竟覺着不好看嗎?”
熟悉的清朗男聲自門外傳來,廳中兩人齊齊一驚,白梅客回眸,颀長挺拔的身影落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