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沒出息,也難怪娘親在護她逃離時眼裡是滿滿的不放心。
但成長幾乎是一夜之間的事,當你的喜怒哀樂可能成為别人攻擊你的武器時,虛僞就成了最好的盔甲。
被義父帶回去不到半年,當她意識到時,自己已經成了一個會迂回,會示弱,會用溫和表皮掩蓋自己的人。
可她依舊是她,脾氣大,膽子小,心思敏感,動不動就會生氣難過。
隻是這些情緒,除了偶爾在羅浮面前,她不會表露出來。
至于對秦鶴鄰說的那些……誰知道呢。
白梅客往被子裡又縮了縮。
今夜有些冷。
她今日服下的藥物并不會對身體根本造成什麼影響,隻是腹痛加上短暫的昏厥,但現在還是有些頭昏腦漲。
窗戶被吹得砰砰作響,眯眼瞧去,又被吹開了,白梅客懶得再起身關上,幹脆翻了個身,眼不見心不煩。
一片昏沉中,她聽見房中風聲弱了些。
雨停了?
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身後的床榻微微一陷,一隻手臂搭在了她的腰間,稍稍用了點力,她整個後背貼在了溫熱的軀體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溫度。
明明沒有看,白梅客卻萬分确定是秦鶴鄰。
她撐開了眼想起身,卻又被他按下。
“睡吧。”
這句話像某種咒語,白梅客當真沒有再動,窩在他懷裡,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一夜好眠。
醒來時床榻上已經沒有旁人,幹淨得像一場夢。
白梅客坐起身,看着那半張床,半晌,才輕輕笑了一聲,
“心怎麼能軟成那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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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昨夜漏風那麼久,終歸是着了涼,在她忍不住咳嗽四五次後,羅浮不顧她的阻攔找來了醫師。
随着醫師一同來的,還有一位有些面生的嬷嬷。
“問少奶奶的好。”這位嬷嬷看着莫約四十餘歲,灰黑的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起,不說話時面容端莊嚴肅,說起話來嘴邊又泛起兩個淺淺的梨渦,看起來和善不少。
“老奴慶安,是從前夫人身邊的陪嫁,今日奉世子爺的令,到少奶奶身邊來幫您管理家事。”慶安笑着行了一禮。
說出的話卻叫白梅客睜大了眼。
“幫我管理家事?”還是奉秦鶴鄰的令?
“正是。”慶安道,“世子爺說府中有了正經的女主人,就沒有讓二奶奶再費心家事的道理,隻是管家一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恰老身虛長幾歲,來您這邊,您也得心應手些。”
“賬本和門鑰等一應事物待二奶奶整理好後便會給您送來。”慶安看了一眼侍候一旁的醫師,收了笑,“少奶奶身子不适?”
“小病而已。”白梅客不動聲色道,“那待東西送來了,我再來求教嬷嬷。”
慶安躬了躬身:“少奶奶喚奴婢慶安就是,奴婢先退下了。”
白梅客點了點頭,吩咐羅浮:“在西院收拾出間屋子來,服侍嬷嬷住下。”
兩人離開,白梅客一邊讓醫師診脈,心下忍不住震驚。
秦鶴鄰竟然真的将管家權交給了她?!
若他不知道自己的設計也就罷了,可他明知道她幹了那麼多事,竟然還是将管家權給了她,難道隻是因為她昨夜哭了那麼一場嗎?
這已經不能用心軟來形容了,這簡直就是拎不清!
秦鶴鄰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嗎?
不,不應該。
比起這個,白梅客更相信他是有别的打算。
至于這打算是什麼,她将兩人成婚以來的所有細節想了一遍,得出了一個有些荒誕的念頭——
秦鶴鄰,會不會已經發覺了異常,想順勢而為,查出她背後之人。
至于為什麼說這個念頭荒誕,是因為秦鶴鄰先前的表現,完全不像一個面對奸細的樣子。
他的情緒太多太複雜了。
可他若是故意的呢?
你看,到今天之前,她都沒有懷疑過秦鶴鄰發現了她的身份。
如果真是這樣,那秦鶴鄰未免太狡猾了些,演技也太好了些。
“少奶奶?少奶奶?”耳邊幾句喚聲,白梅客回過神,擡起眼來,醫師正看着她。
這位醫師正是昨日替她診毒的那位,姓葉,是府上的府醫,從前在宮裡當過太醫的,白梅客挂起笑:“我這應當不是什麼大病吧?”
“隻是着了涼,些許風寒罷了。”葉府醫收起脈枕,起身拱了拱手,“我待會寫一方子,少奶奶一日三次的服下,不出五日,也就大好了。”
“勞煩了。”白梅客笑着目送葉府醫出去,心裡仍記挂着方才的事。
秦府那邊的動作很快,到中午朱氏便帶着賬冊來了,像是早就預備好似的。
朱氏進來時白梅客才用了午膳,正在喝藥,她見狀倒沒多問,将帶來的東西一應介紹清楚後便告辭離去,隻是回去沒多久,就有一侍女帶着一盒山參前來探望。
“我家二少奶奶聽說您偶感不适,特送來這支山參給您補補身子。”打開一看竟有小臂粗。
白梅客有些意外:“這怎麼好意思?”說着便要退回去。
可那小侍女态度卻很堅決,白梅客無法,幾番推拒後,隻好讓羅浮将東西收起來,笑道:“替我好好謝謝弟妹,待我身子好了,再登門緻謝。”
送走了侍女,羅浮走上前來,輕聲問:“世子不是說不用我們和二房的人多交際嗎?”
白梅客收回目光:“她既然示好,我也沒必要端着,親近點也不是壞事。”
“對了,我記得朱氏,是吏部尚書家的女兒吧?”
得到肯定答案後,白梅客笑了笑。
那就讓她看看,她這位夫君,到底是真心軟,還是假面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