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得長孫教習之時,林妙音還有些意外。因為她看起來是一個非常柔弱瘦小的女子。
“體術一道,我所主張的隻有四個字:拔筋伐骨。簡而言之,若想練成金剛不敗之體術,就要做好将全身骨頭打散重建的準備。”
長孫教習負手,在弟子中穿行,聲音溫柔,卻擲地有聲。
林妙音目光炯然,聽得非常認真。
“掌門既然讓你們拜入我門下,就證明你們與體術緣分不淺。提起體修,你們會想什麼?虬結肌肉?還是無窮蠻力?你們看我,我符合你們對于體修的印象嗎?”
林妙音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宛如長孫教習的忠實捧哏。
長孫教習看着她,微微一笑,說道:
“很多人不願意學習禦體,因為沒有劍修的潇灑飄逸,也沒有令咒的玄妙深奧。魯莽而為,力大無窮,是世人對體修的刻闆印象。
而我所奉行之煉體術,退可吸納傷害,進可借力打力。今年的課程主要分為兩部分:課上與我學習鍛體功法,課下按照我給的方子,以藥物鍛體。”
“尤其是女子,我想說的是:力量對女子而言,是最好的自保手段。不要擔心鍛體術會将你們的腰練粗,也不要擔心功法會讓的腿長出堅實的肌肉。
崇尚力量,奪取力量,是我希望你們在我課上能夠明白的道理。”
林妙音聽的連連點頭。
長孫教習回首,目光鎖定她,溫柔一笑。
“就你了,林妙音,來與我對打一番。”
——“于是,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長孫教習真是一點情面都沒留,差點給我打的床都下不來,我還以為見不到你們了!”
林妙音扯着李卻扇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辛酸淚。
“那你明天還去嗎?”李卻扇看她這模樣,憂心道。
哪怕現在僅僅隻是坐在這裡,林妙音的腿都在打顫。
從林妙音被接回鎖靈淵那日開始,她出行必是前呼後擁,形容亦是精緻美麗。而現在的她,絲毫沒有往日的端莊。
但是李卻扇卻覺得這樣的她,比從前還要好看。
從前美則美矣,但卻像是束之高閣,名曰珍藏的孤本,也像是藏于地窖,價值連城的夜明珠。那樣的美像是被人設定好一般,不能行差踏錯。但現在的美更像是林妙音本人的美,而非她的衣裙,她的首飾之美。
林妙音思索了一會兒,鄭重道:“當然去,我都被打了一天了,若是什麼都學不會,這一天不就白挨打了?”
“即便是往後被打三百天?”
林妙音很肯定點頭。
她決不能讓今天這頓打付之東流。
但其實,不隻是這個原因,林妙音沒有說出口。
管絮說的沒錯,她入門晚,林舟派了玄劍宗最好的教習來教授她劍術。劍術很好,縱橫之間,潇灑寫意。就像是聞櫻那日在境中一般,耀眼奪目。
但她其實知道,自己在劍術上沒有什麼天賦,林舟也心知肚明,卻還是執意讓她成為一名劍修。
因為鎖靈淵内,有頭有臉的修二代,都學劍術,你不一定要精通,但一定要會。
更别提林妙音這種修二代中的修二代。
劍術有那麼好嗎?他們又是真的适合劍嗎?
其實未必。
隻是因為在林舟此類人眼中,劍術更上的了台面罷了。
哪怕是花拳繡腿,但姿态風流即可。
他從未想過真正的培養她。
就像一個寵物,又或者是一個傀儡,按照他所期許的方向,制定好她未來的路。
可她不能在這樣美好的溫床中殉道。
她掩下眼中思緒,問李卻扇:“你呢,掌門是那樣千嬌百媚的女子,你們上課,應當一片和睦吧。”
李卻扇聞言,尴尬一笑:“别提了,我們這堂課上的,充滿殺氣。”
*
管事将一張太師椅擡至衆人之前,管絮裙擺一揮,施施然坐下,手中握着一把留青竹柄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風。
上管絮的課,就像在皇帝手下辦事一樣,讓人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丹書簡而言之就是符法。自古符咒一家,不分彼此,但仍分主次。符文為主,令咒為輔,畢竟此地已有千百年未有人飛升成仙了,你們所能用的符法咒術,不過是從仙人手中偷得的一些權柄而已。”
“如果将符文比作凡間皇帝的聖谕,那傳遞聖谕的官員就是咒術。符文不光要寫出來,想要加倍發揮他的實力,也是一門學問。”
“習得符法不光能助你驅邪縛魅,保命護身;亦可使你靈台明淨,心道合一。符法共有三步,一則淨心,二則淨身,三則敬神。
自然還有第四步,便是與咒法結合,即為攻昧。不過以你們現在的實力,離攻昧差遠了。”
說完,她團扇招了招:“你來,我們今日,就學淨心。”
為首的那名弟子額頭滑落一滴汗珠,戰戰兢兢地上前兩步。
管絮輕輕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說罷,她施施然開口:“淨心一道,需平心靜氣,氣沉丹田,丹朱為先,正倫次之,其後羅千,再者虎贲,炁神引津液,心神固丹元。”
說完,她頓了頓,微笑道:“你可聽懂了?”
那名弟子讷讷點頭,可看起來卻是肉眼可見的暈頭轉向。每個字他都懂,怎麼連起來卻聽不懂一點?
管絮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好,複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