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櫻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朵即将凋零的海棠花。
她将這朵花插在鬓發間,向前看去。
此時外面的景象已經和她進屋之前大不相同。
猛風飄電,黑雲乍生,陰霾将月亮遮蔽,素素挂起的燈籠被風卷起,狂搖亂舞。庭院裡面昔日繁茂的花草,也雜亂衰敗。海棠樹上的花似乎頃刻之間被人抽取生機一般,紛紛揚揚的飄落,如一場衰敗的花雨盛宴。
隔過飄零的海棠,她看到了被男人壓在樹上的素素。
素素也看到了她。
她面容凄楚,淚水滾落,戚戚然将聞櫻望着,紅唇輕啟。
一道驚雷轟的響起,她隻看到素素嘴巴張合,沒能聽到她在說什麼。
雪亮的劍刃映照出素素的破碎,和男人殺心難掩的面容。
聞櫻将劍飛擲而去,劍身在空中如銀輪一般飛速轉動,當的一聲,砍在男人逼近的劍刃上面,火星四濺。
男人沒想到聞櫻會在這時出來,被她這柄注入了全部力道的劍打的往後踉跄幾步。
聞櫻趁他被打退,一把拽過素素,攬着她迅速後退到離男人幾個身位遠的距離。
她伸出另一隻手,長劍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素素看上去情況很不好,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連站都站不穩。
如果不是聞櫻出現,現在應當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素素對上起了殺心的男人,甚至不用多想,聞櫻就知道結局。
聞櫻将素素安置一旁,自己提劍砍了上去。
男人周身靈氣暴漲,聞櫻不能使用靈力,每一次砍在男人身上劍上,自己都要承受比之深數倍的痛苦。
但她沒有絲毫退縮,仿佛一個感受不到痛苦的機器一樣。
痛,就會退縮,一旦生退縮之意,便破綻百出。
這是顧懷若教給她的第一課。
長劍縱橫捭阖,快到男人無法招架,劍如流光劈砍而下。
他有些慌了,頓生退卻之意,試圖和聞櫻溝通。
“今日之事與你無關,你現在走出這道門,我不會傷你分毫。”
聞櫻沒搭理他,手持長劍破氣而入,刺入男人肩膀。
男人哀嚎一聲,捂着肩膀痛罵:“你個賤人,你怎麼敢?”
他咬牙将一道靈氣拍入肩膀,延緩血流的速度,随後反手握劍,磅礴劍氣帶着想要将聞櫻碎屍萬段的戾氣,再度向聞櫻罩下。
她和很多男人打過,他們的心境比起女人,總是要差很多,他們禁不起恝然,更禁不起駁斥。
兩劍十字砍在一起,都進退不得,聞櫻和男人離得很近,少女眼中盛滿愠怒,仿佛有一團火在不斷燃燒。
其實這一切關她屁事呢?她已經知道離開此境的方法,無非就是救下死于丈夫手下的素素而已。
素素怎麼死的,男人又是為什麼要殺素素和她有什麼關系呢?素素一個兩百多年前的人,甚至現在已經變成了一隻大妖,答案是什麼樣有那麼重要嗎?
可心底的憤怒在不斷叫嚣着。素素的笑,素素熬好的菜粥,還有頭上頂着的漂亮發髻,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玉虛境的主人曾經隻是一個單純的普通人。
所以,她真的很想問一句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殺她?”
“你不懂。修仙之人,所求不過飛升,若為凡世紅塵所累,何以得證大道?兒女情長,皆屬虛妄,凡生愛戀,逆旅而已,如若不殺妻,何以踐行無情大道?”
“你殺了她!那是一條人命!她愛你,把你當成靠山全心全意的依靠,你卻背後捅她一刀,你難道就沒有一絲愧意嗎?”
“我為何有愧?素素是我的妻子,與我便是一體,我好即為她好,助我得道,她有何不願?”
聞櫻怒道:“她先是一個人,再是你的妻子!你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願不願?”
男人問:“難道我割舍欲望,一心修道,有錯嗎?”
“的确,人為欲望所累,但也因欲望所存在,人若不論好壞,割舍一切欲望,無情無愛,無欲無求,和牲畜又有什麼區别?更何況你修你的道,你絕你的情,你來招惹素素做什麼?讓她成為你踐行無情大道的踏闆?
你們滿口仁義道德,斷情絕愛,然則自私虛僞,對他人生殺予奪,奪取他人性命之後還要表現出一副‘我也很痛苦,我也很難過’的樣子,你想過被你殺的那個人是怎麼想的嗎?别人隻覺得倒了八輩子血黴,遇上你這麼一個人。”
聞櫻說完,深吸一口氣,冷笑:“你們的無恥,我真是常看常新。”
她手中用力,素腕青筋暴起,硬生生将男人逼退三分。
男人暴喝一聲,靈力翻湧,兩人同時被磅礴的靈氣掀翻出去,聞櫻将劍插入地中,穩住身形,喉結迅速滾動,壓下翻湧而上的腥甜。
男人要更慘一些,明明有靈氣的是他,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打不過面前這個女人。
他被掀翻在牆上,滾落地下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面前的海棠碎瓣。
聞櫻低頭看掌心劍,她不知道砍了男人多少刀,劍上滿是豁口。
她起身,将劍拔出,又要攻去,遠處傳來少女熟悉的聲音。
聞櫻回頭望去,林妙音兩手放在嘴邊,大聲喊道:“聞櫻,接着!”
一把劍飛擲而來。
聞櫻擡手接住。
她手中的是上古神劍,魚常劍。
聞櫻棄掉手中殘劍,反手将魚常劍握緊,向男人再度攻去。
林妙音看呆了,這把在她手中無功無過的劍,在聞櫻手中卻發揮了它最大的威力。
她像是天生為用劍而生。
不!她自己就是一把鋒利的飲血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