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爺?他突然來這幹什麼。”
謝叙白聽到呂向财不解的喃喃聲,順勢看過去。
可呂向财的目光根本不在少年身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正等着他被這句呢喃釣上鈎。
見謝叙白一臉冷淡沒吭聲,呂向财又興緻勃勃地湊上來問:“你剛才看起來很疑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他說話時放低姿态,語氣讨好,隻以謝叙白為重心。
是個人都能看出,呂向财在努力尋找和青年重歸于好的話題。
大概在對方低聲下氣地連問七八句之後,謝叙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道:“那個孩子走路和擺臂的姿勢都不太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牽制着他?”
呂向财驚訝于謝叙白敏銳的觀察力,畢竟剛才那麼多路人都沒有看出什麼問題。
“提線木偶知道吧?”他道。
“不同的是木偶不知道疼痛,而人如果被鋼絲捆住關節和手腳筋——”
呂向财食指點在手腕上,輕輕一劃,做出個切割筋肉的動作,笑着說出令人細思極恐的話。
“江少爺應該是忤逆江家主意願自己跑出來的,一直被線勒着,那場景對普通人來說有點血腥,還好你看不見。”
謝叙白呼吸一滞,猛然擡頭看向公司内部。
隻是少年早已步入電梯,不見蹤影。
呂向财見狀很是吃味:“你看看!隻要我說得稍微可憐一點,你就又想沖過去救人了。怎麼不想着來救救我啊?明明我倆先認識的!”
謝叙白回神,面向咋咋呼呼的呂向财,冷不丁說道:“我想過。”
呂向财長籲短歎的浮誇表情霎時一僵:“嗯?”
“就在你剛才拼了命拽着我不放的時候。”謝叙白沒有說笑,一五一十陳述當時的想法,“我就在想,我的朋友到底經曆了什麼,我該怎麼解救他?”
這個想法現在也沒消失,以至于他眉頭緊皺,令人對他的苦惱深信不疑。
呂向财:“……”
他看着謝叙白,一時有些說不出話。
青年的眸眼澄澈幹淨,像一面鏡子,清晰地倒映着他因為過于意外而顯得格外滑稽醜陋的面容。
半晌,他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激動、不堪,兩種情緒交彙在一起,令他的語氣有點扭曲:“……你真願意救我?你想要什麼?”
金銀珠寶,名譽地位。隻要謝叙白能夠把他帶出這個該死的鬼地方,無論什麼,哪怕是他的命,他也可以——
“我要你和它們道歉,雖然你剛才不太清醒,但确實對它們動了殺心。”謝叙白拍拍自己的肩膀,陰魂們陸續冒頭,連小觸手都幸災樂禍地跑出來湊了個熱鬧。
“啥?”呂向财以為謝叙白在開玩笑。
謝叙白道:“我幫自己的朋友,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我的朋友應該不會對我的家人出手,不是嗎?”
在青年溫和的眼神中,呂向财看不出一點戲弄他的意味。
他像踩在飄渺的雲霧裡,一邊覺得不真實,一邊又忍不住生出期許。
如同從殼裡探出腦袋的烏龜,他試探性地、充滿懷疑地、小心翼翼地對陰魂們說了一句:“對不起?”
剛才那番話,陰魂們也聽進去了。
它們不想理會對謝叙白産生陰暗思想的呂向财,但謝叙白說,他把呂向财當朋友。
如此糾結之下,小家夥們悶着腦袋咕噜一聲,勉強算是原諒了他。
謝叙白笑着揉了揉小家夥們,柔聲哄道:“好啦,我得去工作了,我的朋友會保護我的,你們和平安先回去吧,路上要注意安全,乖乖等我回家哦。”
他早就注意到,離公司大廈越近,平安就越緊張,根根毛發炸起,龇牙咧嘴,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讓小家夥們繼續留在這裡,對它們是場折磨。
留意到謝叙白的眼神,還在恍惚的呂向财當即反應過來,嘴角一抽。
他就說對方剛才又是朋友又是家人說得那麼煽情,原來是為了哄小孩子乖乖回家。
但他必定不能拆謝叙白的台,要不剛到手的“朋友”豈不是直接跑了?
呂向财輕咳一聲,煞有其事地說:“沒錯,我會保護他的,你們就放心吧。”
十萬分不想走的陰魂們一聽這話,表情更陰森了,最不放心的就是這狐狸臉假笑男。
這時狗子平安低吼一聲,将小家夥們都喚了過去。
成為詭王之後,有些東西無師自通。
譬如平安知道詭王氣場互斥,領地意識極強,貿然進入對方的地盤,一定會引發沖突,就像兩頭強壯的雄獅會在見面的時候大打出手。
它雖不畏戰,但不願給它的人類添麻煩。
不過狗子也沒走,回到能掩藏身形的灌木叢就地一趴,像名忠貞不渝的守衛者,靜靜地凝視着謝叙白。
這就是狗子的态度:不管你要去哪兒,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會跟在你的身後。當你遇到危險,我一定會及時出現。
謝叙白自然能感受到狗子的決意,沖它彎眸一笑,沒有繼續勸阻。
轉身進入大廈的一瞬間,他目光凜然,開門見山地問:“我要怎麼才能變強?”
異化後的世界太過危險,哪怕是A級詭王也不能真正意義上地獨霸一方。
看到狗子和陰魂們面對小觸手和宴朔時的如履薄冰,謝叙白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深刻地意識到,他必須要變強。
隻有變得強大,才能救下想救的人。隻有變得強大,才能庇護所愛的怪物,讓它們免受驚慌。
呂向财也在琢磨這個問題,沒有再去扭捏地問:“這事真的很辛苦,很危險,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他把謝叙白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珍惜至極,比任何人都希望青年能夠快點變強,然後進入盛天集團的循環,找到解救自己的辦法。
要安全,要穩當,不能出現一點閃失,同時也得保證晉升的效率。
呂向财想法落定:“晉升公司的高層管理,一般有三條路。一能力匹配,二走業績,三宴總欽點。”
謝叙白:“我走第二條?”
“不,你同時走第一條和第二條。”
兩人默契十足地忽略了第三條路。
呂向财向謝叙白解釋道:“沒有匹配的能力,就算業績資源擺在眼前,你也不一定能抓得住。所以,你需要先參加一些‘額外培訓’。”
謝叙白認真聽着,沒有異議:“比如說?”
呂向财咧嘴一笑,手往上指:“比如說,這片地域,近八成的禁忌力量都被名門貴胄所掌控,這些名門中更有個首屈一指聲名赫赫的大家族,江家。”
“而你,則要成為江家唯一嫡系繼承人的家庭教師!”
刹那間,謝叙白神色一震,順着呂向财的手指擡頭往上看。
他幾乎第一時間想起了剛才那名眼含譏諷盛氣淩人的江少爺。
——也是呂向财口中,被鋼絲勒入四肢百骸、步步切骨的提線木偶。
謝叙白垂睫半秒,一瞬擡眸。那曾讓呂向财為之震撼的決然,在那雙溫柔平靜的眸子裡再次出現:“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