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嗓門大得簡直不是人能發出的聲響,最後一字落下,地面都好像被震得抖了抖。
謝叙白沒有回頭,專注地看着電腦屏幕,麻利拉出工具欄。他是文員,主職是處理文件數據。
一道銳利如刀的視線刺在他的後背,高壯的陰影從頭臨下,氣溫都仿佛低了好幾度。
但男人的目标不是謝叙白,後者動作麻利,剛好錯開他的監視。
當他随意一掃,沒發現什麼問題後,冰冷的視線一秒挪開,徑直紮向站在門口的人。
被抓包的小職員滿臉膽戰心驚,結結巴巴地辯解:“可……可是趙主管,現在應該還不到9點鐘。”
趙主管是個年過50的中年男性,頭發稀疏,長相一般。
在謝叙白的記憶中,他也就1米7左右,或許還不到。可眼前的中年人長得虎背熊腰,直起身能把過道堵死。
趙主管盯着小職員,眼神淩厲,帶着不容置疑的強勢:“難道我不知道現在不到9點鐘?”
他一聲囔得比一聲高亢:“你再看看坐在這裡的所有人,難道他們不知道現在不到9點鐘?為什麼其他人能提前一小時到公司打卡,就你做不到?”
“我家住得比較遠……”
“還在狡辯!”趙主管怒吼出聲,唾沫星子噴出,将小職員吓得臉色煞白,“住得比較遠你不知道早點起床,非要貪那幾分鐘睡眠?成天懶得像隻豬一樣,看哪家公司願意要你!廢物!廢物!”
“還有你們,都在那看什麼看?”
一些幸災樂禍偷偷看熱鬧的目光瞬間消失,偌大的辦公區域靜得針落可聞。
可趙主管沒準備善罷甘休,冷笑道:“既然都這麼有閑心,那今晚全部留下來加班。”
“以及——你!”他轉過身,不客氣地指着小職員的鼻子,厭惡地斥道,“扣兩個月工資,現在滾回自己的工位!”
小職員臉上已經沒了血色,但他被趙主管的威勢和狠辣的眼神震懾住,不敢反駁什麼,灰溜溜地回到工位上。
趙主管看着屁都不敢放的衆人,似乎很滿意無人反抗自己的權威,嗤笑一聲,大搖大擺地離開。
等他走後,窸窸窣窣的讨論聲響起,小職員才發現剛才的事還沒完。
同事們似乎把被罰加班的罪過全怪在了他身上,看過來的目光飽含指責。
“傻逼吧,不知道來早點,連累大家一起加班。”
“趙主管說得沒錯,他就是頭豬。”
“明知道做錯了事,不老老實實等挨罵,還打算質問自己的上級。”
“跟這種人一起工作,我厭蠢症都要犯了。”
小職員張了張嘴。
他看向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現在才8:01。
也就是說,如果剛才趙主管沒有攔下他,他是有時間準點打卡的。
他根本就沒遲到。
可小職員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衆人批判鄙夷的眼神像一把把沉重的鋼刀,刀鋒砍斷他的脊梁骨,壓得他擡不起頭,直不起腰。
謝叙白握着鼠标的手停下,望着那邊的動靜一言不發。
旁桌的同事用胳膊肘頂了下他的手臂:“看不出來你也這麼愛看熱鬧,啊?”
聲音毫無笑意。
謝叙白聞聲看向身穿白襯衫的青年,後者眼睛微眯,看不出情緒。
這人是和他同一批進公司的實習生,比他小一歲,叫呂向财。但因為工作多,兩人各自忙得腳不沾地,又屬于潛在的競争關系,此前幾乎沒聊上幾句話。
謝叙白不知道向來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呂向财,剛才為什麼會好意提醒自己,低聲道了句謝。
呂向财沒接他話,冷淡地挪回目光,忽然瞥見謝叙白起身,朝那名小職員走了過去。
青年從後靠近小職員,削瘦的身體正好擋住大部分不懷好意的視線,禮貌笑問:“你好,我的文件夾沒有了,可以借我一個嗎?”
聽到溫言細語的問話,腦袋快垂到桌面下的小職員一秒挺身,呆呆地注視着謝叙白那張毫無惡意的臉。
“……啊。”小職員如夢初醒,慌忙地翻找自己的辦公桌,“可,可以!我記得剩有幾個,你等一等。”
“沒事的,不急。”說話的功夫,謝叙白環顧周遭。
那些視線還沒撤去,似乎不明白,謝叙白怎麼敢在這個節骨眼靠近被視為害群之馬的小職員,還表現得這麼友善。
困惑、别扭、不自在。
謝叙白将那些目光挨個看了回去。
但也有幾個刺頭,目光像釘子一樣飽含惡意,牢固得很,梗着脖子面露譏諷。
剛還神情冷淡的呂向财忽然站起身,一臉驚訝地高聲喊道:“呀,趙主管,您怎麼又回來了?大家都在認真工作呢,就那幾個東張西望的在偷懶!”
瞬間,那幾個欺軟怕硬的家夥一個激靈,慌慌張張回頭,盯着電腦嚴陣以待:“沒偷懶,我們沒偷懶!”
噗呲。
不知道是誰先笑出的聲,慌張回頭發現趙主管根本不在的幾人臉頰漲紅,難堪得想要鑽到地裡去。
呂向财遠遠地朝謝叙白比了個大拇指,謝叙白見狀,也忍不住低頭輕笑。
笑聲傳到剛擡頭的小職員耳朵裡,後者視線往上,一眼瞧見青年曲線流暢的側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