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猛然扭頭看方休。
方休歎氣:“别激動,我就是提個醒,你該上還得上。”
賈旭無言。
提個醒?作為鎖一條鍊子的兄弟,方休見過的他都見過。賈旭不是沒記情報,可它們根本互相矛盾。
比如福老兒自稱想擺脫厄,提供吃喝,卻又在廟會布下鬼打牆。
比如各種訊息暗示人鬼合作,邪祟還算循規蹈矩,卻不時流露出惡意。
……
“其實很簡單。”方休打斷他的思緒,“第一,它們始終在模仿村民。”
四爺擡起眉毛:“怎麼說?”
方休語氣真誠:“我們到來後,它們沒有上門打擾,而是由村長接觸外出的人,主動提供吃喝。”
“它們舉辦廟會,給我們發請帖。村長送我們新鮮肉食,鄉親們也使勁塞禮物……祭祀開始到現在,它們一直在熱情款待客人。”
衆人沉默,白雙影有點欣慰。
終于,這些人類也嘗到了“有道理但哪裡不對”的憋屈。
“它們咬死疤哥,你明明看見了……”賈旭艱難開口。
“正常,村子這麼大,總有不禮貌的村民。再說禁忌允許我們還手。”
四爺捏捏眉心:“行,第二點呢?”
方休微笑淡了些:“嵬山村敬神。”
四爺:“這不廢話嗎,祠堂搞那麼邪門,燒完它們還會修。”
方休平靜地繼續:
“我們兩次遇到福老兒,唢呐隊伍唱詞不同。”
“祠堂對聯和請帖對聯不同,‘厄’相關有兩句,多半是邪祟後加的。”
“今晚我們還沒到,戲就沖着神祠開唱了。四把椅子正對祠堂時,和正對我們時,戲文不一樣。”
他頓了頓,“邪祟性本惡,但既然它們想模仿村民,就不會對神說謊。”
賈旭一臉茫然,他記不住這麼多細節。
方休理解地補充:“先不說戲文,對聯唱詞隻有兩句能當線索。”
“祠堂對聯‘諸惡莫作天降祥瑞福澤遠,衆善奉行雨潤萬物情義深’。”
“唢呐隊伍在祠前唱的‘神自嵬山降,客随苦雨來’。”
賈旭毛骨悚然:“你是說除了這兩句……”
“但凡與祠堂無關,都不可信。”方休說。
聽到“邪祟性本惡”,白雙影扭頭看方休,方休卻沒與他對視。
白雙影垂眼瞧胸口的花,祠堂門口光線強烈,那花又顯得有些假了。
四爺沉思:“你這有點問題,剛才說邪祟熱情待客,現在又說邪祟集體騙人。”
方休笑容再次變深。
他背對祠堂大門,嘴角高高上提,劉海下的雙眼不見一絲光彩。燭光之中,那個笑容溫柔卻瘆人。
“因為這裡沒有神,隻有厄。”
他輕聲說道,“‘厄’是隻認死理的死物,表面說得過去就行。”
四爺肯定懂。如果“厄”能分辨動機,瘋子不會因為“被逼燒祠堂”犯忌。
果然,四爺哈了聲:“也對,‘熱情待客’好鑽空子,‘對神說謊’難糊弄。”
“就這?”賈旭汗如雨下,“我知道它們在演村民,知道它們不會對神說謊,然後呢?”
“然後就看你的聰明才智了。”方休拍拍他的肩。
賈旭:“……”
四爺的瞪視下,他苦着臉走進祠堂。跨越門檻後,賈旭憋了足足十秒的氣——什麼都沒發生,就像那隻是個普通的空房間。
“去坐那把椅子。”四爺繼續指揮。
賈旭緩緩坐上那把花梨木圈椅,椅子扶手觸手油潤,貌似上了點年頭。
見椅子沒有異變,賈旭松了口氣,接着他發現自己起不來了——他牢牢黏在椅子上,椅子牢牢固定在地面。
同一時間,祠堂前迅速排起一隊邪祟。也許是沒有神像的緣故,打頭三隻直接跨進祠堂。
三隻邪祟在賈旭面前站成一排,兩矮一高。
一個四肢短小沒脖子,身覆黃泥;一個皮膚發綠、姿态扭曲,像被塞入了看不見的酒壇;兩者簇擁着一具皮膚青紫的僵屍。
方休悶笑一聲,轉頭跟白雙影咬耳朵:“看,地三鮮成精。”
白雙影回想了會兒地三鮮的含義。
……白雙影努力憋住笑意,嘴角有點扭。
土豆邪祟和青椒邪祟齊齊開口:“貴客做主——它兩頭欺瞞,分别與我們同吃同宿呀——”
“貴客做主——判它與誰歸家——”
“都行。”方休繼續嘀咕,“土豆茄泥和青椒茄子都好吃。”
白雙影目不轉睛,用上十年修為繃住臉。
賈旭聽不見方休的冷笑話,他的汗水濕透了衣服。
要他主持公道?怎麼主持?這仨玩意兒的性别他都看不出來——!
方休歎了口氣,剛想提示,就見賈旭滿臉驚恐地開口:“肅靜!”
那聲音尖銳怪異,明顯不屬于賈旭。看來不許場外求援,方休隻好閉嘴。
接着賈旭磕磕巴巴問了幾個問題,大約是“誰先交往”、“誰先同居”之類的話。邪祟們死死盯着他,兩邊說辭一模一樣。
賈旭手汗沾濕了椅子:“你們究竟想怎樣……”
“貴客做主——懲惡揚善,夫妻雙雙把家還——”
邪祟們齊聲道。
“貴客做主貴客做主貴客做主——”
見賈旭遲遲不發話,邪祟們聲音越來越尖,黃毛和四爺捂住了耳朵。
賈旭七竅有血滲出,他實在受不住,随手一指土豆:“它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