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死,他都圓睜着那雙飽含恐懼的眼。
大夫死了。他身上的怪肢停止生長,如同随植物死去的嫩芽。他的身體逐漸僵硬,表情卻在緩慢改變。
那雙暴突的眼睛漸漸閉合,停在半睜半合的狀态。大張的嘴巴抽動不止,扭出一個溫柔平和的微笑。
和麥子的屍體一模一樣。
敵人自殺是好事,但大夫死得這麼詭異,沒人高興得起來。
梅岚用力捂住嘴巴,好不容易才憋住一聲尖叫。黃毛罵不出來了,他嗖地退到籠子另一邊,一頭黃發幾乎根根豎起。
“現現現在怎麼說?”黃毛咳嗽兩聲,“看守的死了,咱們跑?”
成松雲身體抖個不停,但她的聲音很堅定:“再等等,不然小方小賈回來,攤上這場面……”
玉佛團夥會覺得他們這群越獄的搞了鬼,搞不好要遷怒那兩個年輕人。
“大媽,這天上掉的機會!”黃毛聲音緊繃,“讓那倆人自己想辦法,再等下去誰都跑不了!”
說完,他幹脆扭頭,去抓六神無主的梅岚:“我來放血,咱們這就走。”
反正現在用不上成松雲和臭臉小子。大夫邪門的屍體就在籠子邊上,他實在忍不了了。
成松雲攔在梅岚面前:“你好好說話!别動手——”
黃毛瞪起眼睛,擡手就要推搡。就在這時,院門口一陣響聲。
賈旭扶着全身是傷的方休,一步一個血腳印地回來了。
賈旭身後多了個背簍,裡頭裝滿了眼熟的供品。那條鎖鍊松松搭在方休肩膀上,末端空空如也。
刀疤男沒有和他們一起回來。
剛進門,方休目光掃過整個院子,最後停在大夫上吊的屍體上。
他肉眼可見地怔愣幾秒,然後——
“噗嗤。”他居然笑出了聲。
籠内四人:“?”
剛開始發抖的賈旭:“?”
“我的問題。”方休幹咳一聲,沖賈旭說道,“沒事,你繼續抖。”
确定四爺不在院子裡,方休稍稍放松了些。緊接着他就看到一副奇景——
大夫用瘦猴上吊,兩具屍體一跪一立,動作如同拉拉隊組合。
都是白雙影的錯,他十年功德笑沒了!
……
此時此刻,罪魁禍首白雙影不在院子。
方休在墳地裡足足逛了大半天,硬是磨蹭到天快黑,才準備打道回府。方休本想帶白雙影一起回去,白雙影拒絕了。
他還有事要做。
先是享用了新鮮生魂,又生嚼了一群邪祟,白雙影很久沒吃得這麼飽過。盡管對于他長久的饑餓來說,這點滋養不過灑灑水,但他還是吃得異常滿足。
……真好啊。上次他心情這麼好,是多少年前來着?
……上次他感受外界的空氣,又是什麼時候來着?
白雙影輕盈地躍上一處墓碑,遙望雨中山影。
雨小了些,他能夠看清嵬山的輪廓。嵬山形狀不佳,它孤零零立在地上,朝山村的方向歪斜,仿佛下一秒就要撲過來似的。
怪醜的,白雙影心想。
他在雨水中理理袖子,無數鎖鍊輕影搖曳。這地方很是開闊,看不見的影子四面蔓延,直至地平線彼方。
下一刻,彎彎繞繞的“扭曲”纏上鎖鍊。它們猶如滲入血管的毒,随着鎖鍊流淌,最終消失在虛空之中。
白雙影并沒有告訴方休。想要污染過于複雜的因果,并且不被地府發現,他也不是沒有辦法——
其實他可以慢慢污染,徐徐圖之。不過等他污染完一個敵人,祭祀估計都快結束了。這種枉費工夫的笨主意,講了還不如不講。
說到底,這種辦法隻适用于他自己。
放完這一波污染,白雙影從墓碑上跳下。
他滿意地松了松筋骨,利落地紮起袖子,開始挖墳邊野草——那都是些止血消腫的草藥,陪方休逛墳地的時候,白雙影特地留意了它們的分布。
他專門查看過,方休的傷口确實不深,遠不至于傷筋動骨,但他就是看那些傷口不順眼。
不順眼的東西,還是痛快除掉為好。
想到那些血淋淋的傷口,白雙影下意識摸摸血痣。那枚小痣穩固地待在原處,他們立的契安然無恙。
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他就這麼一會兒不在,方休總不至于把自己玩死了。
……應該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