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看向其他祭品的銅鏡。
其餘人的幻境中規中矩。隻要他們沒有自亂陣腳,保命沒問題。解厄塔有規矩,禁止給出無解死局。
可方休這邊明明就是死局。
樹上有吊屍,若是有人想要取木頭墊腳,絕對會被襲擊。方休隻拿了布條,沒損傷枯樹,算他運氣好。
河中有人頭,遊泳也行不通,方休必須乖乖在地上走。
其實方休的判斷沒錯,那處微光确實算終點。但是以他的步行速度,死前肯定走不過去。
可惜了,這小子膽子蠻大,本來是個好苗子。
就在紙人唏噓之時,方休動了——
方休順着枯樹爬上爬下,解下了所有布條。他把白色布條編成網,緊接着扯下傷口處的血肉,丢向河水。
新鮮人血在水中暈開,人頭們一擁而上,瘋狂搶食。
下一秒,白布大網從天而降。
傳統邪祟哪裡領教過現代打窩技術,當場被一網打盡。
人頭們集體愣住片刻。
反應過來後,邊緣處的人頭想要咬斷網繩,結果被同類擠得張不開嘴。靠中間的人頭想要下沉,又被其他腦袋牽連,不上不下地卡在原處。
它們就這樣推來搡去,在河面擠成一團,一副地鐵高峰期的熱鬧景象。
然後方休就這麼跳上去了。
就這麼跳上去了。
跳上去了。
全程圍觀的紙人:“……”它頭頂一陣幻痛。
五行缺德啊!
這還沒完。方休剛剛站穩,就用布條吊了塊血肉,安置在“人頭筏”一側,像在驢子跟前吊胡蘿蔔。
接着他小心踱去另一側,敲木魚似的敲喪盆。
人頭們瞬間達成共識。臨近人肉的那半自主前進,遠離人肉的那半逃離喪盆。它們朝着微光方向全速沖鋒,翻起層層水花,速度堪比摩托艇。
紙人:“?”
它需要一個比“缺德”更有攻擊力的詞。
當事人方休開心地乘風破浪,河兩側的樹影都順眼起來。
随着微光接近,岸邊枯樹變了樣式。樹上布條由白色換為赤紅,吊樹屍體穿紅戴綠、新鮮飽滿,看起來和剛死的一樣,怪熱鬧的。
方休疾馳而過,屍體眼瞳跟着從一個眼角移到另一個眼角。
“晚上好。”方休好心情地招手。
然而抵達目的地後,他的晚上不太好了——
方休确實找到了離家出走的鬼手,就是數量不太對勁。
那簇美麗微光,正體是一處黯淡山丘。山丘上探出萬千隻鬼手,那些手自帶白色光暈,近看像熒光蘑菇種植園。
哪隻手是他的?
還是說這些手像蘑菇一樣在地下連接,其實是個整體……
方休還在琢磨,突然後背一緊。
一隻鬼手驟然伸長,硬生生把方休提到半空,附近其他手緊随其後。
無數手腕蛇一般遊走,攥牢他的四肢,掐住他的腰腹。無數手指将他淹沒,在他的皮膚上蠕動不止。那感覺恍如墜入冰窟,又像陷進一個畸形的擁抱。
方休雙眼被冰冷的手掌蓋住,兩耳被牢牢捂死,連舌頭都被冰塊似的手指按住了。
一雙手在他的脖頸處合圍,緩緩絞緊,動作說不清是溫柔還是折磨。
其中甚至沒有殺意。
嗡——
喪盆悶聲落地,掉在方休腳邊。
方休無法呼吸,脖頸青筋畢露,腦髓一脹一脹地疼。他熟悉這種感覺,死亡正在附近盤旋,等他吐出最後一口氣。
不,不對勁。
要是他們能1V1打赢厲鬼,那還召厲鬼幹嘛?直接人鬼對抗太犯規了,地府絕對存在限制措施。
既然措施沒生效,這肯定又是一次考驗。
要是在這裡簡單放棄,那就全完了。
方休用盡力氣,緩慢合攏上下颚。
口中手指硬得驚人,方休牙根一陣陣劇痛。可他還是堅定地咬下去,無視鑽心的疼痛,無視危險的骨裂聲響——就像那不是他的嘴巴,而是一把毫無知覺的鉗子。
喀嚓。
鬼手兩根手指被他生生咬斷。方休對準記憶裡的方向,用力吐出斷指。
嗡——嗡——
斷指準确砸中喪盆。喪盆一觸即響,再次發出寒意十足的聲音。
下一刻,方休身上無數鬼手松了松。他趁機拼命掙紮,落回地上。
沒了鬼手遮眼,他看見漫天銀色鎖鍊。
不知何時,萬千根鎖鍊自虛空射出,蛛網般縛住滿地鬼手。鬼手不再掙動,靜止在夜色之中。
方休咳嗽兩聲,吐出口中血沫。他選中離自己最近的鬼手,解開銀鍊。
“兄弟,想聊聊嗎?願意的話就動一動。”折騰夠了吧,再考驗就不禮貌了。
那隻手頹廢地趴了會兒,朝方休招了招。
方休欣慰地彎下腰,拉住鬼手。那隻手猛地收緊五指,往上伸了伸,方休配合地朝外拉——拉不動。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這回沒有鏟子,方休不得不兩隻手攥住鬼手,死命往外拽。鬼手肌肉奇怪地抽動不止,就像地底的東西在不斷變形。
鎖鍊煙霧般消散,地面震顫不止。漫山遍野的鬼手緩緩縮入地面,隻剩方休抓住的那一隻。
唰……!
土壤松得猝不及防。方休正鉚足勁兒拔蘿鬼,力氣沒收住,當場摔了個後仰。他拔出來的東西順勢前倒,把他壓了個結結實實。
方休剛打算抗議,話語就被眼前景象堵了回去。
……這家夥也太好看了。
雖說剛從地裡出來,對方身上沒沾半點泥。他一身白袍、黑發披散,發絲瀑布般垂上方休胸口。
重點是那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