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武者用棍者不多,雙棍更少,他亦頗有興趣領教。
一時間但見劍出蕭飒,棍法連綿。劍光與棍花此起彼伏,觀者目不暇接。
轉眼間已過千招仍然纏鬥不止,一時未能看出勝負。
然而,以合體之身與渡劫武聖戰至平手,怎能不讓人心驚?
樓魁師兄大喊:“師父,我來助你!”
——然後就被劍氣餘波所震,狼狽閃躲,根本不能近身。
樓師雙棍揮旋蓄力,身後元神虛影愈發凝實,可是每當交手,招招卻都被葉灼格擋,回防亦數次被打斷。
他棍法最高明處就是有生機氣勢連綿不斷,層層累加,暗合天道生生不息之大勢,可這葉灼的劍卻似乎專修殺生之道,每每都将生機泯滅,叫他回轉不能。
看似勢均力敵,其實已暗落下風。
樓師凝聚精神,氣血翻湧,揮出全力一擊。
卻是并未奈葉灼何。
怎會如此!
“你明明并未領悟大道!這是何方妖法?”
葉灼劍勢絲毫不減,目光冰冷專注:“劍已是道,我何須外求?”
樓師:“那就讓你看看何為真道!”
下一刻他收棍回身,喉中發出一聲巨獸震吼,而後大喝:“元神出!”
但見半空中以他的銅金元神為中心,霎時浮現無數獸形虛影!
虎豹鷹蛟,狻猊熊罴,磨牙吮血,奔躍而出。
原來這位武聖樓師的大道是從萬千獸形中悟出,每套棍法都暗合一種猛獸神韻。先前每出一棍,虛空中就有一道獸影來助,此刻萬獸齊現,天地驟然一片蠻荒混沌,威勢驚人。
樓師大喝,揮棍而起:“來戰!”
他動元神亦動,萬獸虛影更是張牙舞爪,山呼海嘯般朝葉灼齊壓而來,每道獸影都有渡劫全力一擊之力,同現之時,氣勢何其雄渾。
樓師立于萬獸中央,看着葉灼單薄身影,心中澎湃。
——縱你身有超世之才,手秉無雙寶劍,又豈能超越大道境界,逆伐武聖?
葉灼立于半空,直面那萬獸海潮。
眼中不見任何動容之色,依然平靜如淵。
手指輕撫劍身。
猛獸而已,縱有千萬又如何。
早在十五歲時東海之畔,他就見識過那日月鴻蒙中的大道生靈。
而後,纏鬥三日。
漆黑劍刃上刹那泛起殷紅血意,長劍铮鳴,帶着隐約龍嘯之聲向樓師斬去!
一劍既出,風雲變色。
劍氣如同一道洶湧天河生生劈開那萬獸之影,直取樓師頭顱!
葉灼注視着樓師,眼底不知何時隐現血紅,對上這雙眼瞳,樓師心中猛地生寒。
直覺告訴他,直到此時此刻,這人才算戰至酣處,全力出手!
身體防禦的本能讓樓師舉棍橫擋,他未退,可那萬道洪荒獸影卻被生生削滅一片。
每一道獸影,都是他畢生心血凝結——樓師悲痛大吼一聲,逆提氣血向葉灼攻去。
葉灼眼中無悲無喜,又是一劍斬出。
對方任何招式都無法擾亂他出劍的韻律,揮劍的動作看似極慢其實僅在一瞬間,那冰冷空寒的目光如越萬古,又因極度的專注近于瘋狂。
一劍,又一劍。
起初,每一劍隻是讓樓師後退一步。
再然後,每一劍,都将樓師生生逼退一丈。
而那萬獸身影,随着每一劍揮出削滅大片,嘶吼怒号之聲在群山叢林間回蕩,驚心動魄。
到最後,那柄原本漆黑的逆鱗劍,劍身已纏滿深濃的血色脈絡,而葉灼持劍身影如同浩渺幽冥中一道鮮紅烈火,一眼望去恍若鬼神,令人徹骨生寒。
樓師心頭忽然浮現那些有關葉灼手中劍的傳聞。
仙道皆知,微雪宮葉灼,手中劍乃是真龍鱗片所煉。
更有器宗大能,斷言說那并非尋常真龍,亦非尋常鱗片。
那是隐淵墨龍,龍界萬古傳承中最為稀少、最為強橫的一道血脈,隻在龍界萬丈深淵之中,天道孕育。其色如墨,鱗質如玉,天下有道則隐,無道方現。
心口一片逆鱗倒生,乃是護心之用,觸之必怒,何況拔出。
而葉灼鍛劍所用——正是一條隐淵墨龍的心口逆鱗,橫奪天地造化,更有絕強氣運。
此方人間與龍界相隔,真龍千年不現人世,他從何處得來?
有人說,恐怕是隐世仙師所留。
也有人說,這應是他在西方絕境靈山所得。
否則,還有哪裡能有如此稀世奇珍?
唯獨沒人覺得,這龍鱗是由他自己取來。
可是此時此刻看着那一往無回的凜冽劍鋒,感受着那有進無退至死方休的決絕劍意,樓師心中忽然浮現一道近乎荒謬的所想。
也許,那片逆鱗……就是由眼前這人,親手從活龍身上取得。
身為體修,錘煉筋骨,煎熬血脈,日複一日,終成煉體大能,武宗師長,又能如何?
縱使一身筋骨打熬如金身羅漢,比得上天生地養的淵海真龍?
然而猩紅視野中,葉灼單手持劍,一劍一劍,淩空斬出。
仿佛那真武降世,煞星臨凡。
以人之身,可以搏龍。
樓師右手一顫,心中忽生一絲近百年來都未曾在他心頭湧現過的懼意。
這一懼,勝負有如天塹,刹那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