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劍谷中的天火逢九自燃,恰逢今日廿九,正好開爐。
鑄劍師端詳着逆鱗劍。
“轉眼竟已十年,”鑄劍師說,“恐怕還沒有人能看出,這是一把隻鍛了一半的劍吧。”
“嗯?”他閉眼體悟着劍中意蘊,又睜眼反複打量着葉灼,“這劍已經無法承載你全盛時的靈力了?有多久了?一月?半年?”
“一年,”葉灼說,“所以找你再鍛此劍。”
鑄劍師無言。
葉灼手中出現一枚玉瓶,瓶中,十幾滴鮮血灼灼在内。
鑄劍師接過來,将它們一滴滴注入逆鱗劍身那些深狹的紋路裡,整個圖案霎時顯現,鮮血在劍中幽然發亮,整把劍頓時活了過來一般,吞吐着北海汪洋般的無邊威勢,那侍劍的小徒弟隻看一眼就駭住了,不能近前半步。
真龍心血,何其難得。
“十年前,你取得了逆鱗,卻少了一味心血。”鑄劍師深深注視着逆鱗劍,“如今,神劍總算可以成就了——徒兒,開爐。”
葉灼來到廬後,面向一處飛瀑,靜坐觀冥。
日月輪轉,轉眼間,一月已過。
是日,整個冶劍谷忽煥奇光,萬丈霞光裡雷聲轟鳴,但凡有人駐足路過,都能預感,這是有功參造化的奇寶出世了。
而葉灼仍在瀑布前,一動不動。
小徒弟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這個人已經在這裡整整打坐一個月了。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出聲道:“你的劍好了,不看看嗎?”
那雙眼睛緩緩睜開了。
“看。”葉灼說,“不是已經來了麼?”
小徒弟回頭,見他們背後的方向,自己師父正捧匣而來。
鑄劍師笑道:“他的劍好沒好,難道他自己不知道?還要你來提醒。”
小徒弟扁了扁嘴。
劍匣交到葉灼手中。
匣中靜靜躺着一柄通體漆黑,質如冰玉的長劍,萬古煞氣撲面而來。
葉灼的目光久未移開。
鑄劍師:“聽見雷聲了麼?天降八十一道雷劫,此真是當世第一無雙寶劍。”
葉灼說:“我隻想知道,是不是你平生鍛過第一的劍。”
鑄劍師隻是微笑。
“它是不是我平生鍛過第一的劍,那要問你是不是我平生見過第一的劍客。”鑄劍師說,“好了,給它取個名字吧。此前缺少一道真龍心血點化,神劍始終無心,你說暫名為‘無心’,如今畫龍已點睛,可以取名了。要叫什麼?”
“不知道。”葉灼說。
“那還叫‘無心’?”鑄劍師說,“冶劍爐還未熄,我為你镌上劍名。”
“不叫‘無心’。”葉灼手指撫過一片空白的劍名處,沉默良久。
最後他說:“叫‘無我’吧。”
冶劍廬前,劍名“無我”刻下,神劍出世。
八十一道雷劫頃刻降下,三日不息。
天下震動。
三日後。
葉灼依然在瀑布前靜坐。這一次,他是抱劍而坐。
離淵就靜靜看着這個人面壁悟劍的背影。他隻覺得自己心裡冒的火比三天三夜的天雷火都要大。
不到片刻,葉灼睜開了眼睛。
離淵冷笑:“你還能坐得住?”
“為何坐不住?”
這人居然還有臉說這種話!
“你!”離淵蓦地拔劍,“用假信香騙我,再趁我不備下毒,取我心頭血鍛劍,這三件,哪件不是你做的?你就不怕我現在殺了你?”
能讓一條龍昏了整整一個月,他都不能想這葉灼到底給他下了多大分量的毒藥!
葉灼擡眼:“怕或不怕,你不是已經來了?”
“是,我來了,”離淵幾乎惱羞成怒,“你也是用劍之人,名門正派,為何要用如此……如此下作手段害人?”
葉灼轉身,直視離淵:“天材地寶長在面前,你取是不取?”
離淵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會有被比成“天材地寶”的一天。
“若有天材地寶,我自是以劍直取!哪裡像你——”
“龍族護身法門何其多,你被拔過逆鱗,更有防備。不這樣做,我取不了。”葉灼語氣平淡無奇。
“?”
他這話不說還好,想起拔鱗之事,離淵更是心頭火起。
離淵不怒反笑:“我是隐淵真龍,倒也不缺心頭血,若你直說這劍還沒到巅峰境界,問我索要心血,我也未必就不給你。你這樣不擇手段,就不怕自己心境有虧?”
“我心境就是如此,沒什麼好虧,”葉灼沉吟一會,“我問你要,你真會給?”
“我的劍是天生神劍,你的劍卻隻鍛了一半,這樣一來,你我比劍,我勝之不武,我為什麼不給?”
葉灼無言。
“閣下還真是善心大發。”最後,葉灼說。
離淵沒聽懂這人想說什麼,明明好像是在誇自己,但他隐約覺得葉灼是在罵他。
混賬,真是混賬。
不說了!
“過來,我們比過!”離淵道。
葉灼:“稍等。”
還要等?
“一刻鐘。”葉灼說,“雷劫剛過,還沒恢複。”
離淵覺得再在這裡待下去自己一定會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