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水氣寒涼,他還在寒潭中,被置于一葉小舟之上。
身上隻有外袍,是有人胡亂披上的。葉灼起身,外袍随動作滑下,露出一身青紫淤紅的痕迹。
毒已散盡了。有寒潭水護住心脈,也許還被喂了顆丹藥,未留下暗傷。
眼中平靜無波,葉灼看向身畔。
逆鱗劍好端端放在那裡,船闆上劍氣凜然,有人在那裡刻了一行字。
“十日後,潭畔比過。死生勿論。
離淵留。”
葉灼将逆鱗劍握在手中。
身體沉重,手腕無力。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葉灼神情冰冷,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一念動,小舟霎時四分五裂。
寒潭水刹那将他淹沒,水波清冷入骨,令人神思清明。
放任自己在水中往下墜去,葉灼看着上方愈發遙遠的天光,手指輕撫劍身。
逆鱗劍上有一些狹而深的紋路,紋路在劍身蔓延,如同血管經絡。
看似是對敵時放血之用,實則非也。
離淵。
那條墨龍……
微生弦走到寒潭邊時,恰見葉灼半身在潭中,背對着他正在披衣,無物遮擋的半邊肩背上淤紅一片,隐見指痕。微生弦蹙眉。
想再看個究竟,那人卻已把外袍拉上。
一聲水響,葉灼步出寒潭,聲音淡淡,顯然不悅:“來我這裡,還要隐匿蹤迹?”
“怕你出事,我隻得闖進來。”微生弦現出身形,赧然道,“不料這裡的結界好厲害,不得已用了五行遁法。”
結界?
想來是那條龍設下的。
“我沒事。但你為何提前出關?”
“仙道上多有事端,想起整座微雪宮隻有你在,實在放心不下,出關一看,果然有事發生。阿灼,昨日是怎麼回事?”
葉灼:“道宗那人怎麼樣了?”
“還能怎樣?我剛去看了,一道強橫劍氣刺破了心脈,本留了些力道,不至于死,不幸那人自己走火入魔,現已氣血逆流,爆體而亡了。”
“屍首送回上清山。”葉灼冷笑,“他們的好首徒在别人的地界因情欲執念入魔,傳出去,丢臉的總不會是我。”
微生弦:“微雪宮與上清山素無瓜葛,他來訪做什麼?”
葉灼揮袖:“你自己看。”
一道水鏡浮起。其中顯出的是微雪宮大殿内曾發生過的場景。這是一件奇門靈器,可以記錄殿中之事。無事存證,有事銷毀。
鏡中,樓客微笑着自報家門:“在下樓客,上清山道宗執事弟子。因探訪地脈路過微雪宮,特來拜訪。”
上清山是仙道執牛耳的大派。号令一出,四海門派附和呼應。
仙道各派互有聯系,守望相助,微雪宮偏遠,一向與他們甚少來往,但也算和平相處。
葉灼看着來客,簡短道:“需要幫忙?”
樓客有禮道:“因要制作一份‘四海堪輿圖’,師門命某前來勘探,隻是蒼山路險,實在難行,望二宮主能将蒼山地形圖予某一觀,助某入山勘探,不勝感激。”
葉灼眯了眯眼睛,手指按住劍柄。
“上清山要勘探蒼山地脈,事先問過微雪宮沒有?”
“這……一路上各門各派都給了。”樓客似被那淡薄冰冷的目光所攝,頓了一下,“某也隻是奉師命前來,此乃是仙道大事……”
葉灼徑直打斷了他:“除了你還有沒有其它人來?”
“僅有兩個随侍,幾位仆役。”
葉灼擡眼掃了一下身畔劍侍。劍侍恭敬答道:“微雪宮以禮相待,已安排他們下榻休息了。”
葉灼倚在寒玉榻上,手指微彈劍身,氣勢淩厲駭人。
“滾。”他道,“明天前,離開蒼山。”
幻影結束。
“你這脾氣還真是沒變過。”微生弦笑着搖頭,“不過若是我在,也要把他趕出去。一派地脈關乎靈脈氣運、護山大陣,豈可任由外人窺探?”
“第二天他來辭行時,心魔驟起,向我下毒,就這樣了。”葉灼淡淡道,“搜他東西,應有證據。”
“好了,你無事就好。”微生弦道。他目光認真,關心地看着葉灼:“毒無礙吧?樓客身上那一劍看着不像你的手筆,這又是怎麼回事?是有他人在場?”
葉灼徑直提劍越過了微生弦。“我去閉關幾天。”他說,“上清山若是找麻煩,讓他們直接見我,與微雪宮無關。”
微生弦:“這事還用不着你操心,是我們要找上清山興師問罪才對。”
“還有地脈的事,你多小心。”葉灼說罷,身形起落,已消失在山中。
望着他的方向,微生弦輕歎一口氣。
他的小道童走得慢,這時才跟了過來,甫一來就聽見主人的歎氣聲。
“道長,你歎什麼氣?二宮主還好吧。”
微生弦忽怅然道:“我與阿灼,相識已十五年了。”
“啊?”小道童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沒什麼。我這關,許是不該閉吧。”微生弦輕聲說罷,重回到一貫溫和從容的神态,朝山下走去,“别看啦,走,出去找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