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潮聲忽地大了。
“……你的劍?”那人語調陰恻恻的,情緒莫測。
铮然劍響,靈劍飛入那人手中。
隻見那人持劍向他走來,道:“葉灼,我今夜是來找你尋仇沒錯。隻可惜時候不巧,你不能戰,隻得作罷。
“等你好了,我會再來,你我堂堂正正比過。”
“記住,我名離淵。”
離淵?
沒聽過這号人物。
葉灼閉眼,隻覺異香缭繞。就在方才,藥性竟然又增長。
掌心血已染紅大片衣袖。
黑色身影越來越近。葉灼背後忽地一寒。
“别過來!”
他知道了,體内的毒性——正是随着這人靠近才陡然散發,愈演愈烈!
可這毒不是樓客下給自己的麼?怎會和這人有聯系?
那叫離淵的渾然未覺,不悅道:“你怕什麼?我又不會趁人之危。寒潭是水聲來處麼,送你去就是。……别動!好奇怪的香氣,我看看你中了什麼毒。”
刹那間此人的呼吸已近在眼前,葉灼勉力聚起視線,隻看見一片華美的黑色衣擺,衣料在月色下泛着深銀的光,透出奇異的獸形紋樣。
這是……
想不清了。
“龍信香引?”離淵聲音愠怒:“你們怎麼敢用這東西煉毒?葉灼,你真是不想活了!”
别人下毒,和他有什麼關系?
葉灼心頭火起,真想提劍殺了這人!
道破毒藥材料後,見了瘟神似的,離淵向後迅速撤去!
——卻是未果。
因為葉灼的手指不知何時已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那根本不像是一隻握劍的手,連指尖都泛着瑩潤的紅。
沙啞的聲音咬牙切齒道:“帶我……去寒潭……”
寒潭水冷。
嘩啦一聲浸入水中後,經脈中熾烈的劇毒終于平息些許,不再侵蝕修為。
葉灼的頭腦也終于清醒了十之一二。
在水裡站起身,就看見那叫離淵的不速之客也在水裡,和他面對面站着。
視野清晰些許,眼前所見是一張陌生至極的年輕面孔。
“多謝。”葉灼抹了一把臉:“閣下不必也下水來。”
異香浮動。
“這難道不是拜你所賜。”離淵皮笑肉不笑,“非要我把你帶來這裡,現在我也不幸中毒。”
葉灼:“……很對不住。”
區區近身接觸,這人就中了,樓客到底下的什麼藥?
離淵:“還有,你這寒潭似乎不能解毒。”
“但能壓制。”直到此時葉灼才遲鈍地發現那縷異香變了。原來的味道裡又摻雜了一道别的,比那情毒香息更為清寒,卻更加難以抵禦,似乎直侵心魂。
水波冰冷入骨,但那清寒香氣中,他靈台再度昏沉,思緒難以聚合。
“味道不一樣了。”葉灼緩慢說,“你聞出來了麼?”
“當然不一樣!這是我的——”
說到一半這人竟然用一個自暴自棄的姿态把自己整個淹進了水裡,過幾個呼吸的時間才重新冒出來,借着月光,葉灼看見他耳朵尖泛着一點紅色。
“……這是我的信香。”
葉灼一時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
離淵也抹了把臉,語氣極度冷淡惡劣:“現在怎麼辦?”
葉灼不甚清明地搖了搖頭。
此時此景,還能怎麼辦?
今日寒潭格外動蕩,神思恍惚之際,腳下無根,水波卷來,葉灼向前踉跄了幾步,正撞在離淵身上。
那東西霎時間百倍發作,似檀的異香刹那籠罩了他,随之而來的就是完全無法控制的變化。
毒性已暫抑,餘下的隻有鋪天蓋地的灼熱欲念。隻有靠近這絲縷香息的源頭,才能解脫。
墨一般的長發散在離淵胸前。
“葉灼?”離淵拍了拍他的臉,得到的卻隻有急促起伏的喘息聲。
離淵垂眸,再次抱起葉灼,往水淺處走去。
葉灼幾乎是本能地把自己的身體靠近他,像火海之中靠近唯一的水源那樣。
人已經不清醒了。
十年了。
十年間,離淵想過很多次,再見這個人的時候,他會在做什麼。
亦想過許多次,再見的那天自己是要自報家門,還是先一劍刺去。
——卻唯獨不曾想到今天這般難以言說的境況。
他把葉灼平放在淺灘之上。
“葉灼,”聲音沉沉,“你真記不起我是誰?”
葉灼勉強睜眼,眼神卻始終朦胧渙散。月色下,他窄長的眉蹙着,皮膚是冷浸浸的白,眼尾卻是紅的,如沁血一般。
離淵:“十年前——”
葉灼根本不想聽他在說什麼。
又是七年,又是十年,他仇家遍地走,要是每個都去記住來曆,還練什麼劍?
葉灼嘴唇微動。
離淵傾身下去,聽他要說什麼。
“廢話……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