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麒微微一笑:“可能是他盜墓所得,也可能是别人給他的,别忘了,他的主業是甲骨造假,一直在四處收集骨頭,重要的是,這些骨頭已經算得年代久遠,伴随骨頭出土的肯定有其他重要的同期文物。”
“吃完晚飯,我們一起去找季保輝問清楚!”方舯跳起來,“要是他不肯說,咱們就拿着這塊骨頭上報派出所!”
兩人轉過頭,卻發現半開的門口處露出一片衣角,分明有人躲在門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方舯一個箭步竄過去,把門外毫無防備的蔣小雅吓了一大跳,她紅着臉,期期艾艾地說:“我,你們都在啊。”
“什麼事?”沈麒很奇怪,他和蔣小雅雖然一起工作,但從未有任何交集,神色坦然道,“你說吧。”
蔣小雅看了看方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如鲠在喉的樣子,方舯也奇怪起來,說:“你找沈老師有私事,那我先走開。”
“不不不。”蔣小雅徹底紅了臉,“不是私事,其實也沒什麼事……”她像是打定了主意,轉頭跑了。
方舯莫名其妙,轉頭看了看沈麒,後者完全沒放在心上,正翻出一張報紙,把手上的豬骨頭仔細地包裹起來。
小姑娘别是看上沈麒了?方舯這麼想着,借機看向沈麒的側面,心裡越發覺得這個人複雜難懂,他像是一條變色龍,面對不同的人,能變幻出不同的形象。在考古隊同事面前,他是脾氣倔強,情商極差的老實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則深謀遠慮,侃侃而談;面對季保輝時卻又變得精明果斷,甚至還有股子兇殘的血腥氣。至今為止,他已經看到了三個不同的沈麒,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的真面目,更或者,他的真面目隐藏得實在太好,根本沒有暴露出來?
懷着狐疑的問号,他匆匆吃完了飯,兩人還沒來得及出門,被賈媚麗堵在走廊裡,隻見她晃着手裡的手機說:“沈麒,到底怎麼回事,郭隊老是打不通你的電話,他已經在罵人了,你過來自己和他解釋。”
趁着沈麒和賈媚麗打電話的功夫,方舯把蔣小雅拉到旁邊,輕聲問:“郭隊這麼着急找他,會有什麼事嗎?”
蔣小雅垂着眼說:“沒事。”馬上又改口,“我也不知道。”
方舯看了她幾眼,短短幾天他也看出來了,雖然小姑娘人如其名,清秀文雅,柔柔弱弱,但比起心直口快的賈媚麗,肚子裡的腸子繞多了,膽子大起來也不可限量,至少郭隊臨走前說過的那些話來看,她肩負着獨特的“使命”,于是猶豫地說:“是不是,你說了什麼……”
蔣小雅一呆,立刻擡起頭,方舯看到她眼裡瞬間湧上一層怒氣,兩條眉毛也挑了起來,冷冷地說:“你覺得是我向郭隊打了小報告?”
方舯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最近發生了很多怪事,郭隊知道了,肯定不放心。”
蔣小雅耳朵都紅了,咬着嘴唇一字一字地說:“方老師,想不到我在你眼裡竟然是這樣的人。”
見她氣得手指頭發抖,方舯繼續激她:“那你是怎麼樣的人呢?郭隊離開時确實交待了任務吧,所以你才躲在他房間門口偷聽,對不對?”
蔣小雅微弱地抗議:“方老師,明明是你自己偷聽人家說話,還反咬一口誣陷我,我剛才确實找他有事……”
“哦,我明白了。”方舯笑起來,“是不是礙着我不好意思說?難道你要向他表白?”
他口氣忽然又變得暧昧起來,蔣小雅也顧不上生氣了,說:“你别想歪了,我就是想問他一件事。”
“到底是什麼事?”這個時候方舯的職業本能充分體現出來,他常常能花十幾至幾十個小時的時間去等待、觀察昆蟲的捕食、築巢或□□行為,早就練就了超出常人的耐心和毅力,蔣小雅覺得自己也像一隻被困進蜘蛛網裡的小蟲子,心亂如麻,無法掙脫,她歎了一口氣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說,這事很難開口,唉,方老師,你看起來和他關系很好,要不你幫我問問他。”
“好啊。問什麼。”
“我發現T58探方裡少了一塊青銅碎片,通常我是直接在現場把東西裝袋編号放進塑料箱,準備回到宿舍再整理成清單的,T58裡應該一共發現了146件東西,可是晚飯前我去倉庫打開箱子時,發現隻有145件了。”
方舯愣住,想不到花了大力氣,竟然挖出這麼一件事來,吃吃道:“别搞錯了吧,現場發現的東西太多了,你可能記錯數字了。”
“我不會記錯的。”蔣小雅看了他一眼,堅定地說。
其實那塊青銅片出土時,正是方舯把手機交給沈麒的那個時候,按照《考古發掘現場文物保護措施》的要求,她應該在出土的第一時間裝袋編号,但為了避開方舯,她拿着手上所有的東西走到了休息桌前,耽擱了一會兒,因此還特地看了一下之前的編号,确定最後一塊青銅片的編号是146才标注上去的,這個過程她記得很清楚。
方舯搔着腦袋,有種挖坑卻把自己埋進去的苦澀和悔恨,歎了口氣:“你讓我去問他嗎?你怎麼就知道肯定是他偷的,隊裡還有好多人呢。”
“這是一種女人的直覺,因為那塊青銅片出土的時候,沈麒拿着摩挲了很久,我能看出他很上心。”蔣小雅說:“按照隊裡的規定,我應該要馬上彙報給郭隊,但現場文物缺失是大事,沈麒肯定要被開除,況且掉的是青銅碎片啊,價值極大,可不是普通的碎陶碎瓷,以後要是追究起來,整個考古隊……唉,這事肯定瞞不住,要不你去和他談談,給他一個坦白的機會,或許他隻是一念之差呢?”
她突然看到沈麒走了過來,忙停住口,向着方舯鄭重地合掌說:“方老師,拜托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