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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第八十四章 「蝶花美人圖·結局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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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寫了三份請柬,分别送到褚英、丁夫人處和聖仙堂,邀請兩日後到雪真出事的墓地土地祠一叙。

請柬由程柏的親随遞送。柳知預先向墓地所屬的人家緻歉,史都尉帶兵在土地祠與墓地之間設了幕障,以示尊重逝者,不打擾墓地清淨。

當日,白如依和程柏、柳知、史都尉提前抵達土地祠等候,時辰将近,褚英第一個到來。

他隻乘了一輛單馬拉的簡車,帶了四名随從,在土地祠數丈外下車,獨自步行到土地祠前,與程柳史白四人見禮,柳知和白如依找了些話和他閑聊,約一刻鐘後,丁夫人到了。

丁夫人亦僅乘一輛樸素的馬車,攜兩名婢女,數位随從,穿着石青色衫,珠色裙,佩幾件樣式簡潔的首飾。蛾眉淡掃,清麗柔婉。

她與程柏等人見禮,落落大方,有趣的是,她并未與褚英站在一起,向褚英盈盈一拜,走到下首的另一方。

又過片刻,再一輛馬車來。趕車的是史都尉提前派去聖仙堂的小兵,馬車在不遠處的空地停住,蘆葭荻穗先下車,另一名女子随後姗姗出了馬車。

她身穿一襲雲紋密合色衫裙,頭戴素紗帏帽,似一朵自過往歲月中浮出的軟雲,飄渺而來。

蘆葭荻穗一左一右伴着那女子,行到近前,沉默地福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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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走進土地祠,從案上拿起三根香,點燃,拜過四方,插進香爐,再深深三拜。

如此做作,史都尉險些沒憋住笑,輕咳一聲。

程柏與柳知自是十分從容。褚英、丁夫人、蘆葭、荻穗與未露出真容的神秘女子亦靜靜站着。

白如依走出土地祠,向四周拱手。

“冒昧将諸位請來,更得大帥、府君和都座屈尊駕臨,在下不勝惶恐。今日之聚,乃因前些時日在下有幸旁觀大帥與府君合力解開的一樁大案。”

程柏道:“此案能破,先生當屬首功,就不要謙虛了。”

白如依朝程柏一揖,接着道:“案件中的一些細節,關系到多年前的一件舊事,此事件中,有一位關鍵人物,諸位都認識,即是十幾年前,在此地離奇亡故的女子雪真。”

褚英、丁夫人、蘆葭、荻穗與神秘女子仍靜默站立。

小兵捧着一個托盤走到白如依身邊。

白如依用白帕包手,自托盤上拿起一支金發簪。簪首是金絲串着細粒珍珠盤成的花簇,點綴幾片金葉,雅緻精美。

“此簪系多年前明州府衙的一名衙差袁仁偶爾所得。請褚爺和丁夫人看一看,可認得這根簪子。”

小兵先把簪子捧到褚英面前。

褚英如白如依一般,用托盤上的帕子包住手,拿起簪子看了看,放下抱拳道:“慚愧褚某對婦人佩飾不甚在意,看簪身上刻了一個「真」字和一片雪花,難道是雪真之物?褚某與雪真曾有往來,但不記得她的首飾。”

小兵再捧着托盤來到丁夫人面前,丁夫人用自己的繡帕包住手,也拿起發簪端詳。

“妾身不記得見過這支簪子,不過看做工很像當年本城寶豐記金鋪所制。我一二十年前曾在寶豐記定過類似樣式的簪飾。寶豐記幾年前遷去江甯,不知而今城裡是否仍有金鋪做此樣式。”

白如依向褚英和丁夫人道了聲謝,又請小兵把托盤捧到蘆葭、荻穗和神秘女子面前。

“敢問兩位姑娘,此簪可是萬婆請朝楚姑娘辨認的那支?”

蘆葭和荻穗一齊點頭。

白如依望着神秘女子遮擋面容的素紗,提高聲音:“請問莘夫人,這支簪子是雪真之物麼?”

神秘女子緩緩揭開面紗,露出一張略顯憔悴的清秀面容,蘆葭對她比劃了幾下,女子雙唇微動,用力吐出話語,聲音異常低澀嘶啞:“是。”

白如依向她走近兩步:“再冒昧請問夫人,這支簪子,雪真是如何遺失的?”

神秘女子頓了頓,看向褚英和丁夫人。

“雪真,被他們在船上羞辱,扔到岸上。丢了兩件首飾。這簪子,是一。還有,一隻耳墜。”

白如依接着問:“如此,夫人為何告訴朝楚,此簪是雪真死後才不見的,被人拿去收買了衙門的官差?”

莘夫人的嘴唇動了動,又望向褚英,神色寒厲。

白如依道:“夫人想讓朝楚報複褚英,對麼?”

莘夫人扯了扯嘴角:“你查到我的身份,何必明知故問。”

褚英凝視她:“夫人是雪真當年的侍女?”

莘夫人喉嚨中嘶了一聲。

白如依道:“嚴格說來,夫人與另一位女子荇兒并非雪真的侍女,算是同伴,隻是扮演陪侍的角色。你們一夥人真正的掌穴栗婆是你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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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夫人神色有些詫異,注視白如依:“你……如何知道。”

白如依道:“十分簡單,在下從頭簡略叙述吧。多年前,夫人一衆受人指使到明州,意圖獲取褚英的生意機密,先設法接近丁夫人,雪真又對褚英使了美人計,不幸被揭破身份。”

莘夫人恨恨望着褚英:“雪真,并未拿他什麼,對他,動了真情。他卻如此狠毒……”

褚英微皺眉。

白如依拱手:“夫人請先容某陳述。那日,雪真姑娘被褚爺的夫人們帶到一條船上,揭破身份,丢棄岸邊。這支金簪與一隻耳飾在混亂中丢失,對否?”

莘夫人點頭。

白如依接着道:“再之後,雪真姑娘應本地富商陸老爺之請,為其做祈福法事,就在此地渾身自行起火,離奇亡故。州衙将栗婆、夫人與荇兒抓起審問,栗婆受刑後病故。州衙推測是栗婆覺得雪真得罪了褚英,唯恐褚英報複,殺雪真自保。但栗婆已死,無法定案,将夫人與荇兒釋放。”

莘夫人雙目泛紅,再看向褚英,眼中恨意更濃。

白如依将聲音放緩:“在下讀過當時的記錄,也略做了一些調查,有件事甚令我疑惑——栗婆當時的表現,不像殺害雪真的兇手,更像知道了什麼,在保護某個人。在下看着卷宗所記幾位的名字,有一個大膽的推想。栗氏、雪真、荇兒、莘兒。栗實小而圓者,稱為莘栗,會不會,莘兒姑娘,是栗婆的親生女兒。”

莘夫人神色更厲:“你覺得,我殺了雪真?”

白如依道:“夫人當然不是兇手。若你是兇手,便不會多年後再利用朝楚回明州複仇。但當年,你的母親栗婆以為你是兇手。”

莘夫人雙唇顫抖,眼中泛起淚光。

白如依神色悲憫:“而你一開始以為,兇手是栗婆。”

淚順着莘夫人的眼角流下。

史都尉忍不住問:“兇手既不是栗婆,也不是這位夫人,那到底是誰?”

說到這裡,他又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白如依道:“對,兇手本來很容易查出,非常明顯。雪真身亡一案,抛開一切玄乎的東西,十分簡單,朝楚姑娘更已告訴我們真相——雪真的衣服被人動了手腳,灑了某些藥粉或藥汁,與朝楚遇害時灑在地上粉末類似,接觸到水後再見光會起變化。”

朝楚灑的粉末是遇水之後見光會發亮,而雪真身上的藥是遇水再曬太陽會起火。

“有這種藥,又能塗在雪真身上的隻有你們三人。不是夫人,也不是栗婆,那隻能是第三個人——荇兒。夫人與栗婆互相懷疑,卻未懷疑她,莫非,她與雪真也有些特殊的關系?她們是親姐妹?”

莘夫人低啞道:“對。她是雪真的,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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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疑惑看着白如依:“你為何,沒猜我是荇兒?你也可以猜,莘兒殺了雪真,栗婆護着她,荇兒想替姐姐報仇。”

白如依道:“在下的推測确實有些大膽。我想,栗婆是你們一夥的掌穴,也是她和雇你們接近褚英的雇主聯系。栗婆莘兒母女利益大于雪真一人,如果雇主想除掉雪真,會優先選栗婆或莘兒動手。栗婆不像兇手。若是莘兒殺雪真,荇兒必會懷疑栗婆莘兒乃受雇主之命下手。她想替雪真報仇,定找雇主詢問。她找上雇主後,不管是不是雇主指使的,雇主要麼不留她活口,要麼編個令她确信的理由,讓她以為兇手就是褚英。她若找不到雇主,一直心存疑慮,不會特别專注在明州查。

“而夫人栽培的朝楚姑娘,長得很像褚英,模仿褚英的舉止,顯然經過長期精心訓練。她又對雪真之死心存疑惑,想查到一個确定答案。這種困惑,不太像荇兒會有的。

“在下再冷酷些說,你們接近褚英的任務失敗,雪真責任最大。你們應該早有預料,她或許會被雇主或褚英除掉。夫人種種行為,顯露出深重的恨意。我大膽地想,隻有莘兒姑娘,母親栗婆因此而死,但她并沒有殺雪真,雪真也不是栗婆殺的,跟雇主也沒關系。殺人者是荇兒。荇兒為什麼要殺雪真?莘兒姑娘很困惑,猜想必是褚英指使,母親身故,她異常悲憤,想複仇。這樣的感情,更符合我在朝楚三人身上看到的痕迹。所以在下猜測,夫人是栗婆之女莘兒。”

莘夫人欣賞地看着白如依:“你,很會猜謎。”

白如依拱手:“夫人謬贊。今日為解開雪真身故之謎,能否請夫人告知當年原委一二。”

莘夫人爽快地用嘶啞嗓音道:“好。但我言語不便,講得會慢一些。”

她斷斷續續,說出當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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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親栗婆曾與雪真一樣,是跳大神賣藥小團夥的穴眼。

栽培她們的師門,現已不存在,她也不能說出名字。

師門會收養被抛棄的女嬰,挑選伶俐漂亮的做穴眼,師門中喚做明花。其餘的就要做暗禾。

栗婆做明花時,與師門教醫術的一位男子有了私情。被發現後,男子聲稱被栗婆誘惑,他其實同好幾位女子有染,在别的情人幫助下逃之夭夭。

師門寬宏大量,饒了栗婆一命,栗婆當時已有身孕,生下來,萬幸是個女兒,不用被師門賣掉,母子分離。

栗婆不能再做明花,先在師門當雜役,幹了數年粗活後,師門換了新掌門和幾位新長老,有一位新長老是栗婆曾經的姐妹,向師門說情,看在她多年勤勉誠心悔過的份上,讓栗婆當教授女孩們的嬷嬷。

莘兒則和其他被師門撿回的女孩一起長大,到一定年紀參加試選。

她原以為自己的母親曾是明花,現在又是教習嬷嬷,她樣貌也算出挑,肯定能通過試選,成為明花。沒想到她抽簽運氣太差,分到的那一組女孩們全都很聰明漂亮。她拼命表現,仍敗了。

那一組勝出的女孩是雪真。

落選的女孩們要滴聾藥,飲啞汁,稱為「閉音式」。

與栗婆有私交的長老私下對莘兒的藥動了手腳——莘兒并未完全聾啞,能聽到一點聲音,也能說點話。隻有栗婆、莘兒自己和那位長老知道這個秘密。

莘兒沒想到,師門會把她和雪真分到一起,讓她做雪真的暗禾。

“這也是,師門的謀算。雪真勝我,我恨雪真,我娘也恨她。我們便能盡力盯着她,不會與她合夥,欺瞞師門。最開始,另一個暗禾,不是荇兒,是小芃。”

小芃姑娘同樣是曾和雪真同組參加試選被篩下的女孩。她在第二輪試選中落選,莘兒則赢了第二輪。

所以,小芃恨莘兒,莘兒和小芃又一起恨雪真。雪真因為莘兒和栗婆是母女,也擔心她倆聯手算計自己。如此各懷心思,師門很滿意。

她們做了幾單買賣。雪真聰明善做戲,相貌又清麗脫俗,特别能忽悠到信鬼神的婦女和好色的男人,而栗婆曾跟莘兒的渣爹學過一些醫術,她們這一夥獲利總是數一數二。

莘兒覺得母親栗婆的功勞最大,師門卻總給雪真最多獎賞,好像她們真是雪真的奴婢一樣。她心中不服,企圖陷害雪真私藏财物,差點陷害成功,沒想到關鍵時刻小芃跳出來替雪真作證,揭發莘兒的小動作。

師門降下責罰,同罰她們四人,但輕重不同。莘兒犯的是毀師門買賣的大錯,藏匿利潤,毀壞生意,要受脊刑指刑。栗婆為女兒求情,願替女兒受刑。掌門曰,本來栗婆與莘兒就是師門開恩留下,而今莘兒又做毀穴舉動,竊師門錢财,應重罰除名,不再留情。

又是那位與栗婆有交情的長老指點栗婆,現在師門有一樁隐單,如果接下,可有一線生機。

所謂隐單,即是外面找過來的買賣,通常是髒活,違背師門一向的行事作風,但登門的主顧頗有來曆,師門不敢得罪。若有門人願接,需與師門切割,之後生死不論,再與師門無關。

栗婆立刻答應接下,但隻有她們母女無法成穴,關鍵得看有沒有明花願意接。

莘兒萬沒想到,雪真竟接了這樁隐單。

小芃未接這單,去與别人組穴了。雪真帶上了她的妹妹荇兒。

這單生意,就是到褚英身邊當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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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都尉問:“雇你們的人是誰?”

莘夫人閉了閉眼:“娘親沒告訴我。她說,知道得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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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受了一頓離門撻刑,發毒誓今後無論何等情形都絕不說出師門的事,絕不與師門有任何牽扯,之後她們被蒙住雙眼,帶到某處僻靜院落受訓。

莘兒不明白雪真為什麼也接隐單,雪真明明很受師門器重,前程一片大好。

她跟雪真不對付,遂找荇兒套話。

荇兒說,姐姐是為了她。她比較笨,總出錯,屢被掌穴和明花教訓,已有兩個穴不肯再和她同組,按照師門的規矩,連接被逐,确認是她的過錯,要受奴刑,當賤役。

雪真想帶荇兒,師門不準她們姐妹同夥。

雪真不明白為什麼栗婆莘兒母女可以同組,她們姐妹卻不行,向長老抗議,被狠罰了一頓。

接隐單,雪真則能和妹妹一起,若平安完成此單,她們更能脫離師門。

莘兒一直覺得雪真傲慢做作,心眼兒多,荇兒則憨憨的,她們都是被除了音的暗禾,更容易親近,時常聊些閑話。

荇兒說,她和雪真本來有家,荇兒記得家裡有好多屋子,她被人抱着,經過一道又一道的門。有高大的櫃子,好多漂亮的花。她常撥弄抱着她的女子發簪上的珠子穗,但記不清那些人的臉了。

她還記得和姐姐手拉着手玩,她胸前有一隻金色的小鎖,帶着幾個小鈴铛,會響。她喜歡姐姐的花荷包,姐姐把荷包給她戴,她将小鎖裝進荷包裡,鈴铛就不太響了。

姐姐讓她别出聲,她松開牽着她的女子的手,姐姐領着她在街邊走,好多花燈籠,還有甜糕。姐姐問她想吃哪個,她伸手指,忽被人抱了起來。她掙紮了幾下,之後什麼都不記得了。

再之後,便是在師門裡的記憶了。

荇兒還說雪真總護着她,在師門裡什麼都替她做,她老依賴姐姐,什麼都做不好。試選的時候本來她和雪真莘兒是一組,雪真保着她,幫她過關,被看出來,她被轉到另一組。果然離了姐姐,她立刻被涮下。

莘兒倒沒看出雪真對荇兒特别好,雪真挺把自己當小姐的,真覺得莘兒荇兒是她的丫鬟一般,常用教訓的口氣對她們說話,栗婆的話雪真也不怎麼聽。

每逢這時荇兒便和莘兒栗婆解釋,姐姐沒别的意思,她嘴硬心軟。姨母和莘兒姐别和姐姐計較。

“娘親和我一直以為,她們姐妹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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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真被褚英的如夫人們拆穿,從大船上丢下後,莘兒對雪真甚不滿,也很害怕。栗婆暗示過,雇主非同尋常,連師門都不敢得罪。如今砸了單,不知會如何懲罰她們。

雪真大病了一場,她們提心吊膽的,還得伺候雪真。雪真吃的藥中有兩味藥材需臨時去買,太多人認得栗婆,荇兒細看與雪真有幾分相似,又是啞女,太容易被人猜出身份。莘兒勉強能說出話,栗婆讓她去買藥。她心懷不滿,故意買錯藥材。哪知回去後栗婆檢查,看出不對,将她訓了一頓。

“我問過我娘,為什麼還要伺候雪真,能不能把她交給褚英或雇主處置,換咱們平安。明州港這麼多船,我們偷着上一條,随便去哪裡。我娘說,雇主神通廣大,有雪真,事情才有轉圜餘地。”

栗婆覺得褚英是個風流的人,喜歡的女子首先要美,對品行倒沒太多要求。說不定仍能喜歡雪真。

“雪真出事前,我娘曾被雇主招去。她防備我,把錢和首飾都給荇兒保管。我離開過堂宅一趟,也沒去哪,隻想看看人。”

看看街上熱鬧的人群,身裹绫羅的,粗衣布衫的,騎着馬乘着轎的,慢悠悠走急匆匆行的,帶着笑的,挂着臉的,來來去去,各奔各的前路。

無人在意她。天寬地闊,仿佛無拘無束哪裡都去得,她們卻被束在這宅子裡,邁不開步,像泔水桶邊的爬蟲一樣,縮在陰暗腥臭的角落,不敢見光。

“我娘回來後,問我出門去哪了。我說,在街上看看人,她不信。雪真出事後,她肯定以為,我在這時受了指使,謀害雪真。”

史都尉問:“你為何不告訴你娘,不是你做的?”

莘夫人的淚滴落在地,她并未擦拭,擡頭看看天。

“根本,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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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真渾身起火的瞬間,她先懵了,繼而沖上去撲火,待雪真沒救了,她覺得天搖地晃,隻呆看着母親栗婆。

陸老爺比她們反應都快,立刻吩咐家丁:“把這幾個女子拿下,報知官府。”

家丁沖上來把她們捆住。

“我從沒在外人面前說過話,當時也不敢說。我隻看着我娘,她的神情我從來沒見過。”

她望着母親冰冷木僵的臉,直想打哆嗦。

“我當時鬼迷了心,我想,難道是我娘殺了雪真?”

前幾天,母親剛見過雇主,莫非雇主吩咐她除掉雪真。

“而我沒想到,當時我娘的心裡想的是,她女兒我殺了雪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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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的人很快到來。

“為防我們串供,我和我娘、荇兒都被單獨關押。衙門知道我與荇兒比劃手語,我娘一定也懂手語,我們的手一直被捆着。後來上刑,用指刑。”

莘夫人伸出手,手與腕上布滿猙獰傷痕。

她吃不住刑,叫出過聲,差人也沒疑惑,冷笑說這刑真能讓啞巴出聲,快快招認。

“堂審受刑後,我開始疑惑,我娘是敢作敢當的人,她若殺了雪真,必承認,隻說雪真不聽話,她不高興就殺了,不會牽連雇主。但她一直隻念叨天意、天理、報應。後來,她不行了,要見我,牢頭開恩,讓我去……”

莘夫人嘶啞的聲音卡住,渾身顫抖。

蘆葭荻穗上前攙扶,取出手帕,莘夫人接過帕子擦擦臉頰,推開她們的手,平複片刻,顫聲繼續。

“我娘,血淋淋的,眼也看不見了,全身隻有嘴巴能動。我趴着,她貼着我的耳朵說,今後,好好過,别再起狠犯錯,你沒有第二個親娘。我才知道,我才知道……”

莘夫人的聲音又卡住。

衆人都沉默,史都尉轉過身,迅速擡了一下手臂。

莘夫人用力吸氣。

“我當時,當時什麼也不管,不裝了。我喊,娘啊,不是我,真不是我……但,但,那時候她,她不出氣了。我不知道,她聽沒聽到……”

又了片刻,莘夫人再度擡頭,站直身看着白如依。

“我當時就知道是誰了。跟你說的一樣。能幹這件事的,就三個人。不是我,不是我娘,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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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婆死後,州衙放了莘兒和荇兒。審案的知州以為兇手就是栗婆,她熬不住刑死了,未能定案,但也算能交待。若再審出人命或會被監察禦史留意,何必為難兩個聾啞小姑娘。

“我後來才懂,我娘不認罪,是因為如果她認了,我和荇兒必會被定為同謀。她不認,死在牢裡,衙門可能放我和荇兒一條生路。”

母親拿命保了她的命,也保了兇手的命。

“我與荇兒,出了城,我問她,為什麼。她一開始還在裝。”

荇兒一臉無辜地比劃,我也想問莘姐,姨母為什麼殺我姐姐。

“我說,我見過我娘,是你殺了你姐姐。還想抵賴?告訴我,為什麼。”

你不是與雪真姊妹情深?

雪真不是總護着你,你也一直在說她好話,幫她圓場?

你不是非常感激有個好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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荇兒猙獰地笑了,冷冷比劃——

誰說我感激她,我有而今,全是因為她!

我什麼都記得,是她拉着我去買甜糕,我才被人抓!

她說覺得對不起我,今後都護着我,卻繼續害我!

要精明伶俐才能在師門裡出頭,她看似幫我護我,實則在表現,我的機會都被她搶光!人人都以為我笨,什麼都做不好,不練當然做不好!她總搶着出風頭,别人的搶不到,先搶我的!

試選的時候我原抽到了一根好簽,那組人非醜即蠢,她卻換了我的簽讓我跟她和你一組,這組有好多強的,她怕顯不出她,借着幫我表現她的能耐,讓長老看到她。師門特别看重配合應變的能力。

結果呢,她如願以償了,我又被踢到另一組,最容易的初試是用來篩下最笨的蠢貨,摸清對手性情的,我完全不了解那組人,直接進了高難的試選,必被涮下。我從此又啞又聾!

喝藥的時候,我想起來,她曾經假惺惺地誇過我,妹妹呀,你的聲音真好聽,我好喜歡!

我啞了聾了,更要給她當丫鬟。

你不恨她?明明她勾搭上姓褚的,不用把事做成這樣。

姓褚的很有能耐,别人雇我們對付他,不敢跟他正面打,多半不如他。她如果想辦法籠絡住姓褚的,能讓他幫咱們都脫身。

我求過她這麼辦,她繞着說一大堆,什麼我不懂,什麼事情複雜,還拿你們母女當借口,說雇主能找上你娘。

她把事辦砸了,雇主不是更不會放過我們?

她穿金戴銀,像公主娘娘那樣享受。我們什麼都沒有,當奴婢,她犯錯我們還要一起被罰。

憑什麼?

死她一個,換我們的好日子,為什麼不行?

本來也有好多人想要她的命,早晚有人下手,我們難道等着被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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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不僅害了你姐姐,更害了我娘。她竟仍一臉無辜,十分有理地狡辯。”

我沒想到呀。

荇兒特别無辜地比劃。

我以為,陸員外這種大老爺遇到這樣的事,又在他家墳地上,他肯定想辦法遮掩。這種大老爺都特别信鬼神風水,不會輕易招惹官非。

我以為,即便官府來查,也會覺得是陸老爺幹的,是姓褚的幹的,是姓褚的那堆老婆幹的。我們跟我姐姐是一夥的,外人以為我們是她的丫鬟,靠她吃飯,我們怎麼會害她呢?

姨母的事我真沒想到。

她為什麼不辯解呢?

大老爺信了不是我們做的,為什麼不信她呢?

我沒想到會這樣。

姐姐節哀,我會幫你厚葬姨母,逢年過節給她燒紙敬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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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柏問:“這女子現在何處?”

莘夫人雙唇動了動,嘶啞道:“不知道。她交待完,就走了。”

程柏微挑眉:“走了?”

莘夫人僵硬道:“對,走了。可是……”

她的神色又瞬間轉為陰冷。

“她臨,臨走前,我問她,她殺親姐姐,肯定是受人指使,得了好處允諾,那人是誰?她卻,不肯說。到最後,也不說。”

荇兒掙脫她的鉗制,揮舞手臂獰笑着,在虛空中對她比劃——

我不告訴你。

.

白如依問:“夫人覺得,是褚英讓荇兒殺了雪真?”

莘夫人再度直直看向褚英:“太明顯了。”

褚英神色平靜,眼神帶着一絲悲憫,未做任何反應。

莘夫人冷冷道:“狗賊,休再惺惺作态。如我娘親當年所說,雪真在,仍有轉圜餘地。若雪真死了,才是全無希望,雇主會徹底覺得我們沒用,如何處置我等,需看他有多慈悲。荇兒心機深沉,肯定得到了非常的好處與允諾,明州雖大,豪傑衆多,她能迅速搭上的,可給她這些好處的,隻有你。”

褚英微颔首:“夫人所言甚是。”

一直遠遠站在旁側的丁夫人忽道:“不是。”

她向前走了兩步,正視莘夫人。

“讓那女孩殺雪真的人是我,不是褚英。”

莘夫人猛地轉身,盯着丁夫人:“這麼爛的男人,值得你為他頂罪遮掩?”

丁夫人的雙眸清澈若湖水:“褚英确實是個難以評價的人,不能用一個好字來說他,也不能說他壞。我更不是那種癡情至極的女子,會為了曾經跟過的男人頂罪。确實是我讓那女孩殺了雪真。朝楚姑娘好像看出來了,一直盯着我。可惜……”

她輕歎一口氣,又轉目望向白如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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