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三神山,三座宮殿懸浮于雲端之上,朵朵雲彩給宮殿蒙上了面紗,看不真切卻令人心生向往。左右兩座用琉璃紫晶石造成的宮殿分别是大家口中的南北二峰,分主軍政兩權。
而位居中間,用晶瑩剔透的琉璃砌成的,霧氣缭繞宛如一座飄渺仙境的那座宮殿便是月華殿——她的師父,天道山的掌權者容與上神的寝殿。
季疏淺自嘲地笑了笑,她剛來天道山時也和所有的弟子一樣,對那神聖的三神山心生向往,站在山腳下的修道院中幻想有一天自己能立于那山巅,俯瞰群峰。
上一世她做到了,三神山隻對極少數人開放,當她被命為八軍總将時,當她成為人們口中的女戰神時,順理成章地搬了進去。
南峰主掌軍事大權,而南峰下又學習人皇的中央設置兩院,将統兵權和調兵權分開。
前世阿姐死後,她一度不敢相信,覺得真相一定不會是表面所見這樣,她第一個懷疑的便是南峰的統兵院。
統兵院和調兵院自設置來便糾紛不斷,甚至有流言說兩院主管曾私下對對方下過死手,而阿姐的養父便是調兵院的南昊師叔。
她曾一度懷疑阿姐的死是統兵院的人的手筆,而在前世,她也的确在逼問一隻夢魇妖的時候得到了一個消息——林知意在追查九尾妖狐行蹤時,撿到了一小簇火紅的狐狸毛,正在仔細辨别氣息時,突然被一個冰藍色的手镯铐住了手腕。
而據夢魇妖的口供,它當時隻覺得那姑娘生的極美,适合作為引人入夢的素材,便一路跟蹤了她,碰巧看到這一幕。
季疏淺自然也沒懷疑這隻夢魇妖,畢竟夢魇妖以夢為食,殺傷力和普通的草木妖沒有區别——約等于零。
正當她想多問時,夢魇妖慘白的臉上突然蔓延出了一道道裂紋,如一個碎裂的陶瓷娃娃,刹那間化成點點熒光消散。
季疏淺愣住了,顯然是幕後之人布局十分周全,将整件事的有關妖族全部下了死手,因為在她當年去蒼野原時,發現了黑色峰林上一些不屬于阿姐的劍道痕迹,盡管那人似乎僞裝過了。
季疏淺承認那人的僞裝很好,好的蠻過了南昊師叔派去調查的所有人。
可當她用手撫上那些痕迹時,僞裝霎時碎裂。她太熟悉阿姐的劍道了,天道山所有人都說阿姐是冰美人,劍法招招緻命。可隻有她知道,阿姐的劍法鋒芒中卻不失柔和,明明是殺招,卻有涓涓細流的柔意,阿姐會給每一個對手留□□面。
所以當她确定這些痕迹不是阿姐留下的後,整件事情變得清晰了起來,這是一盤精心設的局。
而當時她唯一确定的便是那夢魇妖口中的冰藍色手镯,手镯的主人正是統兵院統帥之女上官楹,當年天道山選聖女時另一位呼聲很高的候選人。
想到這裡,季疏淺抿了抿唇,眼中的神色冷了幾分。前世她在心中的猜想明了了幾分後卻沒有立即找上官楹尋仇,以她對上官楹的了解,幾年後的上官楹幹得出這種事,但那時的上官楹絕對沒有這個膽量。
設局之人或許另有其人,不過上官楹卻給這個局完成地天衣無縫加了一把火。
季疏淺将手攥成拳頭,緊緊地握了握,前世的她在阿姐死後消沉了好一段時間,連着一段時間沒有練劍,甚至破了天道山禁酒的規矩,沒日沒夜的在和姐姐同住的殿中喝的酩酊大醉。
不過一段時間後,她漸漸接受了阿姐的離去,她會讓害死阿姐的人血債血償。
想到她和阿姐關系好天道山無人不知,幕後之人絕對會将她視為眼中釘,季疏淺就着自己一蹶不振的形象演了下去。
阿姐雖是南昊師叔的養女,可因着師母早逝,師叔膝下無子,便将阿姐視為己出。想到一名弟子的轉述,她忍不住閉了閉眼。
林知意的離去讓他心中多年的怒火一瞬間迸發,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統兵院守殿的弟子們見到一身翠竹色衣袍,容貌清俊,一頭墨發用一支純淨白玉簪子虛虛挽起,宛如谪仙的男子。
弟子們面面相觑,他們都知道統兵院和調兵院向來不和,連忙上去詢問:“弟子見過殿帥,不知殿帥來此地何事啊。”
那名被稱作殿帥的男子步履蹒跚了兩步,似是醉酒之态,他擡眼瞥了他們一眼,吐出兩個字:“滾開。”
弟子們不敢阻攔,隻得放行,有幾名識時務的弟子連忙禦劍奔去南峰主殿彙報。
沒有人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季疏淺隻記得她得到消息後到了統兵院,原本泛着五彩光芒的琉璃瓦如今殘破不堪,精緻雕刻的鳳凰紋屋檐碎了一地,屋内烈火熊熊燃着,滿地盡是大片大片的鮮血,像綻開的朵朵彼岸花。
她一眼就看到火光中躺在血泊裡的師叔,“師叔!”季疏淺大喊着奔了過去。
看到師叔身上的傷後她倒抽了一口涼氣,翠綠色的衣衫被星星點點的鮮血沾染,而師叔的胸口有一個駭人的大窟窿,鮮血汩汩流出。
她笨拙的施術捂上那個大窟窿,卻無濟于事,一股一股的鮮血不斷湧出。
沙漠中源源不斷的清泉是來往旅人的希望,可師叔胸口源源不斷流出的鮮血于她而言是痛入骨髓的絕望。
帶血的手撫上臉頰想要擦掉大滴大滴的眼淚,可血與淚混了滿臉。
師叔帶着有些顫抖的聲音開口:“阿淺……沒用的,以後我和你阿姐護不住你了,走……離開天道山……走”,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在衣襟中顫抖着拿出一塊潔白玉佩。
“這……這是護身玉……拿着……”漸漸地沒了聲音。
“師叔,師叔……不要啊,阿姐不要我了,您怎麼也不要我了……”季疏淺摟着他的手止不住顫抖,啞着嗓子一遍一遍喊道師叔,可沒有聲音再應答她。
季疏淺閉着的雙眼淌下一滴晶瑩的淚珠,師叔讓她走,她沒有走……反而劍走偏鋒,走了一條更無可救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