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溫淮序的離開撕下了這些人最後一層僞裝,臨京尚算風平浪靜的表象下,驚濤怒浪早已在醞釀。
這樣的情況晏绾早已料到,隻是她沒有想到意外來得如此之快。快到甚至來不及參加韋府的宴會,就被長公主人請上了前往臨京的馬車。
坐在晏绾對面的不是熟人江嬷嬷,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面生女子,自稱雲姑姑,正值桃李年華,眉目間籠罩着愁郁之氣,不苟言笑,自上了馬車後,就低眉順眼地待在一角,算不上熱絡。
若非預先收到了長公主的親筆書信,又核對了印信,幾人還真不敢放下戒心随她入京。
“敢問這位姑姑,原先來接過我家姑娘的那位江嬷嬷......這次為何沒有前來?”青荷對上主子的眼色,斟酌着問道。
話音剛落,誰也沒料到,原本木頭似的雲姑姑竟是渾身猛地一個哆嗦,立刻拿眼去看晏绾,說了上路以來的第一句話,“晏姑娘與江嬷嬷有故?”
晏绾颔首,不欲多說,點到為止,“她與我娘親是舊交。”
短暫的沉默後,那兩片薄唇一開一合,說出的話比初春的天都要涼,“江嬷嬷......殁了......”
“殁了?”晏绾與兩個丫鬟對視一眼,驚疑道:“年前見她還好好的,怎會突然殁了?”
雲姑姑掀開簾子,看了眼車外,而後才輕聲道:“九千歲死後,朝中大亂,皇上被逼移居萬景園,前朝盡入納蘭複與定王之手。”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下月是殿下的生辰,納蘭複以皇上的名義請西羌太子赴宴宮中……商議殿下的和親事宜……”
此言一出,登時無人應聲,唯餘未被車簾遮擋的車窗一角,斑駁透進來的日光照出上下浮動的灰塵。
西羌自立都來便與殷朝連年交戰,不睦已久,此次能合作,也不過是想借着定王紀昀将手伸進殷朝。
德惠長公主此時和親,不過是納蘭複、紀昀一幹人等與西羌太子祁瓒繼續合作的籌碼,也是用以威脅皇上乖乖當傀儡的工具。
“蛇鼠一窩、沆瀣一氣!”青荷氣得磨牙,“那江嬷嬷又為何會......”
雲姑姑的頭更低了些,聲音不覺中染上幾分哽咽,想來也是與江嬷嬷親近之人,才會如此動情,“那日納蘭複的人來公主府傳話,命殿下即刻入宮與西羌太子相見,這一見和親的事十有八九也就定了。公主自然不從,那幫人竟欲強行綁公主進宮,江嬷嬷為護主,碰死在了劍下......”
眼淚不自覺地滴落,雲姑姑用手背拭淚,想要不在幾人面前失态,卻沒能成功,隻好繼續哽咽道:“納蘭複見公主府鬧出了人命,死的又是德高望重的江嬷嬷,擔心事情鬧大,這才暫且收了心思,沒有再叫殿下入宮,可生辰宴卻是如何也躲不掉了......”
雲姑姑從座椅上起身,屈膝跪在晏绾身前,青荷伸手去拉她,她卻執意不起,自顧自道:“殿下如今被軟禁在府内,實在走投無路才會讓奴婢來接晏姑娘入府。一來,姑娘以華錦閣當家的身份入府替殿下的生辰宴量體裁衣,不會讓監視公主府的人起疑;二來,殿下早就交代過,晏六姑娘聰慧過人,若是哪日遇困,就來求助于您,就當是還殿下從前替姑娘解困的情誼吧......”
“姑姑先起來......”晏绾親自伸手去扶,刻意帶了一絲力氣,讓人推拒不得。
雲姑姑隻能順着這力道坐回位置上,臉上還帶着幾道淚痕,“姑娘喚我雲娘便是,江嬷嬷是我幹娘,我自幼無父無母,是她護着我長大,讓我跟在公主府内伺候。”
“原來如此。”晏绾沉吟片刻,臨京已亂,此去兇險,她也不敢保證必定能解和親之困,隻能實話實說,“從前我入京時,長公主待我甚好,對華錦閣亦是多有照料,如今殿下蒙難,我自是不會袖手旁觀,定盡力一試。”
得了晏绾的應承,雲娘心中稍定,感激涕零,一路上說了許多公主府和宮内如今的境況,聽得幾人唏噓不已。
晏绾亦是有些恹恹,雖然她與江嬷嬷不過幾面之交,可她卻是娘親的舊故,此次入京便想着興許能從她那裡聽得關于娘親的消息,可現在人沒了,線索又斷了,隻能另尋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