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華錦閣的晏姑娘來送織品了,你同我一塊去瞧瞧去。”韋慕靈趴在花窗下,看正坐在窗棂前繡花的女子。
那女子手一頓,擡起頭來,“便是你這幾日常常挂在嘴邊的那位?聽說那日還勞動吳伯去晏府救人。”
“就是她。”韋慕靈跑進屋内,晃着女子的衣袖,“阿姐,這位晏姑娘也算是個妙人,隻可惜家中親情淡薄,生母又早逝......我覺得您一定會喜歡她的。”
韋慕雲放下手裡的針線,站起身,“能叫你這般上心,我自是要見上一見。佩兒,一會若是大少爺來尋我,你便說我去了後院,把這藥囊替他戴上。”
“是。”佩兒屈膝,雙手接過那枚墨綠色的藥囊,針線精巧,足可見其用心。
大少爺體質不好,是娘胎裡帶着的不足之症,是以每逢深冬初春,韋慕雲都會為兄長繡一枚藥囊令其日日佩戴。
姐妹倆到後花園的時候,遠遠便見吳平領着一姑娘站在那說話。
隻見她身段高挑,一身雪色湖緞繡梅花的錦緞外裳,極是清雅,頭插一支點翠白玉響鈴簪,伴随頭部晃動輕聲作響,不需珠翠環繞,已是人間絕色。
雖是商家女,确無半分商戶市儈之氣,反像是詩書禮儀大族教出來的姑娘,隻一眼,韋慕雲便心生喜歡。
“你來啦!”韋慕靈性子活潑,隔着老遠就放聲招呼,“聽說你被你爹罰跪,還暈了過去,現在身子可好些了?”
晏绾循聲看去,隻見韋慕靈身側還跟着一衣着素淨卻容色過人的女子,想必就是韋府嫡長女韋慕雲。
她收回視線,與兩姐妹互相見了禮,“好多了,我自小體弱,不過是一時疲累,那日還要多謝韋姑娘相助。”
韋慕靈擺擺手,“小事一樁罷了,不過我還以為傳言總有幾分不實,沒想到你爹對你還當真狠心......”
話還沒說完,就被身旁的韋慕雲輕輕撞了下,抱歉地看向晏绾,“小妹自小被寵壞了,性子莽撞,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晏姑娘海涵。”
晏绾側身避了這一禮,“令妹性子活潑可愛,韋姑娘多慮了。”
說罷,她讓出身後捧着紅木盒子的呂祯,“二小姐在華錦閣定制的缂絲圖送來了,請過目。”
呂祯讓兩個小厮幫着打開木盒,裡面用綢緞帶子卷着一幅畫軸。
韋慕靈輕推了把韋慕雲,“阿姐,這是送你的出嫁禮,你自個打開看看,若是不滿意,我可要晏姑娘返工了。”
韋慕雲含笑點了點胞妹的鼻尖,上前一步拿起畫軸,抽掉中間的綢緞帶子,畫軸在衆人面前徐徐展開。
畫的左上角繡着大片綻放的紅梅,那紅色像是流動的,在視野裡蓬勃地跳躍,不像是織的,更像是筆墨畫上去的,引得韋慕雲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從那片紅雲中延伸出一枝梅枝,梅枝上站着兩隻挨在一起的鹣鹣。
《爾雅》中曾說,“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不飛,其名謂之鹣鹣”,故此鳥意在夫妻恩愛,兩情缱绻。
韋慕雲湊近了些打量,發現紅雲中還夾雜着幾點嫩粉,似乎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梅樹下設一張石桌,桌上放着一架古琴。
女子身穿百褶如意月裙坐在古琴前,左手托腮,右手懸放在琴弦上,側身回眸,臉上挂着淺笑,那種微涼的出塵之感尤盛。
一瓣紅梅落于肩頭,讓人忘卻畫與現實,情不自禁想要伸手替其拂去。
“神了。”韋慕雲一臉驚歎,她也算女紅的一把好手,卻不曾見過這樣好的缂絲技藝,“這畫是晏姑娘親手織的?”
晏绾微微颔首,哪怕收獲了所有人贊歎的目光,臉上也不見絲毫得色。
這種技巧難度較高的織品暫時還無法交由華錦閣的織工完成,隻能她親力親為。
“你竟連紅梅間交織的光影也繡了出來......”韋慕靈也圍着這幅畫啧啧稱奇,“這些花是什麼料子織的,這樣好看?”
晏绾輕聲介紹:“這是二色金庫錦織的,花紋全部用金、銀兩種線織出,一般以金線為主,少部分花紋用銀線裝飾,最是矜貴。那些百蝶穿花的紋飾最喜愛用這樣的料子,你若是喜歡,讓華錦閣織一件二色金的裙裳給你。”
“當真?”韋慕靈睜大了眼,歡快地問道,得到肯定的答複後,豪氣地一揮手,“呂掌櫃同我的侍女去取銀子吧,連帶着二色金的裙子一起給了,改日我自個去華錦閣取。”
呂祯前腳剛同丫鬟離開,衆人的身後就傳來一道男聲,溫和清朗,煞是好聽,“怎麼都圍在這?在看些什麼?”
晏绾也随衆人回頭,正好對上那人的眸子。
眼前的男人眉眼溫潤,光風霁月,穿着月白色的長袍,上面繡着翠竹飛鳥,外罩銀鼠毛大氅。
這身打扮放在世家公子中實在稱得上寡淡,可放在這人的身上卻顯得清淡出塵,莫名叫人覺得舒暢。
晏绾垂眸,想必這位就是韋府的嫡長子韋慕琛,外頭人人都誇他“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隻可惜身子不好,三天兩頭就病着。
韋慕靈歡天喜地地跑去,像是一隻叽叽喳喳的小雀,“大哥快來瞧瞧,這是我給阿姐定的嫁禮,是這位晏姑娘親手織的,她的缂絲記憶當真是一絕。”
邊說着邊拉着男人來到畫前,“如何?是不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