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這麼些話,看來公子是大好了,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晏绾朝青荷使了個眼神,此地不宜久留,待久了,容易引起注意,她如今勢單力薄,還不能過于張揚。
少女聲音響起的那一瞬,内室裡靜了片刻,祁頌年修長的兩指略一摩挲,這宮裡頭的主子他大都知曉,不外乎那麼幾個,卻沒有一人是這樣清冷得如珠落玉盤的嗓音。
“我已存了必死的心,你救我終是白費功夫了。”他的聲音就像是一片薄薄的白紙,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晏绾停下腳步,“必死之心?”
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祁公子不會死,至少不會甘心死在殷朝的深宮裡。”
她看人很準,會下定決心救他也是因為一種強烈的直覺,眼前之人絕非池中物。
插屏後的男聲沒有再響起,就在桃枝上前一步伸手欲推開門,門卻突然從外頭推開了,猛地灌進來一陣風,青荷下意識上前擋了一下。
待看清來者何人時,晏绾一愣,沒想到擅自開門而入的竟是德惠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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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小太監回禀完,納蘭嫣的嘴角忍不住高高吊起,區區一個商人之女,剛入宮,竟然敢與西羌質子牽扯不清,這樣放浪形骸的名聲傳出去,管她是怎樣冰清玉潔的人兒,都會淪為衆人口誅筆伐中的殘花敗柳。
她迫不及待地放下銀箸,清了清嗓子,故作猶豫地開口:“皇上,臣妾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說?”
紀晔偏過頭,眉頭一揚,捏着瑪瑙手串的手在方枕上落了兩落,“何事?”
“臣妾方才令奴才回鹹福宮取件披風來,沒想到在禦花園裡頭,看見......”納蘭嫣頓了頓,字斟句酌道,“似乎是那晏姑娘與西羌質子祁頌年偷偷摸摸進了住處......”
納蘭嫣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是以靠近些的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大膽!”翡翠手串重重砸在案上,吓得納蘭嫣一個激靈,“這樣的事豈是能這樣信口胡說的?”
納蘭嫣咽了口唾沫,“若不是下人親眼所見,臣妾怎會信口雌黃,臣妾與晏姑娘并無舊怨,又何必要故意說出這番話壞她名聲呢?”
紀晔沒有說話,目光沉沉地掃過下方,好幾個座位已空了出來,席間去走走散散酒氣是常事,所以方才衆人也并不在意,如今一看,晏姑娘的席位當真空了許久。
半晌,他終于開口了,“梁守義,你立馬帶人去質子所查看,若是發現晏绾的确在裡頭,立刻把兩人押過來!”
竟是直呼其名了,想來皇上确實忌諱與西羌之人在北珩宮中相互勾結,更何況是皇上剛剛看上的女人,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輕浮的事來,實在是不知羞恥。
納蘭嫣扶了扶鬓間的金鳳步搖,裝作懼怕的模樣,低下頭,眼裡卻是快要溢出來的笑意。
娴妃将這一切盡收眼底,卻兀自品着封地進貢的鵝梨,笑而不語。
從梁守義領着人離開後,殿内的氣氛就一直十分緊繃,皇上的臉上也不見什麼表情,隻有納蘭嫣悠然自得地飲着果酒。
片刻後,梁守義的肩上落着雪花,帶着人回來了,往階下一跪,“回禀皇上,奴才已探查過質子所,祁公子......”他掃了座上的納蘭嫣一眼,“沖撞了淑婕妤,所以被罰跪在禦花園裡,确實被人所救......”
納蘭嫣眉眼幾乎快要歡快得飛起來,按理說她與晏绾并無交集,也不會有利益沖突,并不需要做這樣背刺之事,隻是誰叫那人生了那樣好的一張臉呢?
而且皇上似乎有心将其收入後宮之中,這樣好的容色若真是成了後妃,豈非專寵?
還沒開心多久,就聽梁守義繼續道:“隻是屋内的并不是晏姑娘,而是......長公主。”
淑怡?紀晔的眉頭皺起,阿姐怎麼會和那西羌質子糾纏到一塊去?
梁守義曾受過德惠長公主的恩情,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麼話,“長公主殿下心善,散步時見昏死在禦花園中的祁公子,擔心宮中出了人命,這才出手相助。殿下身邊的嬷嬷說了,長公主一直恪守禮儀,待祁公子脫險後便打算離開,并無逾越之舉。”
“阿姐的确一向心善,朕幼年時她便是如此......”紀晔眉頭一松,似乎是回想起往事,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些許。
娴妃也樂意在皇上心裡留幾分好印象,于是慢條斯理地放下插着鵝梨的銀叉,“皇上,此事不能責怪長公主啊,若是孝仁皇太後在世,遇上這樣的事,也定會出手相助的。”
紀晔循聲望去,若有所思地颔首,是了,阿姐和母後一樣心善,自然不可能見死不救。
梁守義心下松了口氣,納蘭嫣雖然不死心,卻也擔心惹怒皇上,是以兜着彎問道,“那公公可有瞧見晏姑娘?本宮見她離席甚久,十分擔心呢。”
紀晔也重新看向梁守義,等待他的答複。
“回皇上的話,奴才回來的時候剛好在禦花園裡碰見了晏姑娘,她正在梅林賞梅,沒有去過旁的地方。”梁守義不慌不忙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