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宮裡的主子,你不必跪着,起來吧。”晏绾低聲道,人既然是淑婕妤罰的,若她貿然出手相救,就意味着和淑婕妤過不去,她還不想如此招搖,于是轉過身準備離開。
“奴才求姑娘發發善心吧!”小太監仍跪在地上不起身,往前爬了幾步,“公子是西羌的皇子,如今不過是一時寄人籬下,若是姑娘肯相助,日後必定湧泉相報。”
晏绾的腳步頓了一下,若是旁人,自然不值得她冒險,但若是西羌皇子,倒值得她賭上一把,畢竟與南杭貿易往來最頻繁的就是毗鄰的西羌。
她拍拍習珏緊繃的背,示意無事,然後舉步往那處走去。
玉白色的狐狸毛大氅在雪地上逶迤掃過,發出輕微的聲響,地上的那道身影卻依舊直挺挺地跪着,一動不動。
走近些才發現是個不大的少年,閉着眼,長長的睫毛上落滿了細小的雪花,薄唇一絲血色也無,五官是難見的俊美,下颌瘦削,眉間籠罩着近乎陰郁的冷漠。
他隻着一件月白色單衣,連大氅都無,跪在雪地裡,像是要和這白茫茫的天地融為一體。
永平三年至永平七年,西羌與殷朝連年交戰,兩者都是一方霸主,一度僵持不下。
随着時間推移,西羌漸漸露了頹勢,最後被殷朝大軍所破,不得已奉上五座城池,并主動遣質子入殷以換取相安無事。
殷朝雖稍勝,但也耗去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于是見好就收,與西羌休戰,祁頌年就是在他十歲這年被遣為質子。
雪漸漸大了,雪花落在肩上慢慢融去,很快洇濕了他的裡衣,即便如此,他的身姿依舊筆直,如同大雪中傲立的松柏。
晏绾稍一猶豫,低聲道:“扶他起來,附近是否有空置的屋舍?”後一句是問小太監的。
小太監連連點頭,擦了把眼淚,“有的,有的,公子的屋舍就在一旁。”
一邊說,一邊幫着習珏伸手去攙主子,一時間竟然攙不起來。
“公子凍僵了!”小太監失聲驚叫。
晏绾環顧了一下四周無人,果斷道:“直接擡進去。”
習珏與小太監使勁将凍僵的祁頌年擡起,費力地擡進那處寒酸的屋舍,将其安置在插屏後的床榻之上。
“這......這可如何是好?”青荷瞧着凍成冰雕的少年,也生出些許慌亂,人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你叫什麼名?”
那小太監也哆哆嗦嗦,“奴才名為弈棋,是從小服侍公子的。”
“弈棋,将你家公子的衣服退去,再把炭盆裡的火燒起來......阿珏,你去外頭盛兩盆雪進來,桃枝、青荷,你們去外膳房那要點姜湯來,要快。”晏绾依禮站在插屏外,沉着道。
習珏立馬轉身出去用銅盆盛了兩盆雪進來,與弈棋兩人依着吩咐撈起一把雪輕輕地擦着祁頌年的手臂和腿腳。
大雲銅盆的火旺旺地燒着,過了這一陣子,祁頌年的眼睛雖仍是閉着,雙唇已有了些血色。
弈棋好奇地問道,“姑娘方才為何不用熱水為公子擦拭身子,卻要用冷雪呢?”
晏绾輕聲道:“凍僵之人不能直接烤火,需要在溫暖的環境用雪不停搓,讓血液重新循環起來,身體慢慢的升溫,否則會血管爆裂而死。”
弈棋被此言吓得面色發白,若是今夜沒有遇到這位好心的姑娘,隻怕公子這條命是懸了,室内再次陷入安靜。
又過了會,榻上的少年終于發出了一聲嘤咛,站在花窗前的晏绾轉過身,冷靜得可怕,“給他喂姜湯。”
弈棋接過青荷手裡的瓷碗,幾口姜湯灌下去,祁頌年咳嗽了兩聲,緩了過來。
“公子!公子!您醒了!”弈棋喜極而泣,往上掖了掖棉被。
祁頌年半撐着身子,看向插屏後綽約的人影,長睫一顫,鸢色的瞳孔忽明忽暗、閃閃爍爍,“你......為何要救我......”
晏绾沉默不語,她救他,是存着利用的心思,她不會對無用之人動憐憫之心,若不是他的身份,也許她會避而不見。
沒有等來回答,祁頌年笑了聲,“我想不通,我不過是西羌送來的質子,救了我就是得罪了宮裡的寵妃,你......不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