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齊晝穿過酒店走廊、來往的服務員向她微笑問好時，他們絲毫看不出這位大導演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但齊晝這副對外鎮定自若的樣子沒能維持很長時間——能從阿赫蒂斯金色大廳逃離回來已經是她的極限了。當她拿出房卡開門時，手都有些顫抖，幾乎是跌跌撞撞地進了房間。房間裡漆黑一片，她沒有急着開燈，靠在門上做着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

她沒有心情去開燈。頒獎典禮上的一幕幕如一記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她臉上，打得她擡不起頭來。

她這輩子少有這麼狼狽不堪的時刻。

手機在典禮開始之前被調成了靜音，齊晝根本不用拿出來看，就能想象到各種電話消息輪番轟炸的情景。

她想逃避片刻。她現在不想與外界交流。

齊晝往前挪了幾步，挪到智能控制面闆前把房間裡的燈打開。她現在覺得身心俱疲，走幾步就想往前栽去，頒獎典禮一結束就逃也似地奔回酒店，哪裡還有心情參加充斥着潛規則交易的金鈴蘭晚會。她好累，拖着灌了鉛似的腿慢吞吞挪到卧室，一頭栽進了柔軟的被子裡。

倒下來之後，她的手被床上一個略硬的東西硌了一下。齊晝一動不動地躺了大概有三分鐘，這才摸索着把那東西拽了過來。

當她意識到那東西是什麼的時候，她感覺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是一封信。一封被暗綠色火漆印章封了口的信。

是來自雅瓦赫的信。

齊晝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才敢去拆開那封信。她的猜想被印證了，頒獎典禮上的事不是她在疑神疑鬼，她能肯定，她現在仍舊處于雅瓦赫的監視之中。

她們不會輕易放過她的。這封信就是警告。

親愛的極光博士：

數月未見，甚是思念。

得知您駕臨蘭國，我們非常激動。不知見面禮您是否滿意？另，聽聞您此次是獨自前來，我們對您的家人緻以誠摯問候。

期待與您的重逢。

雅瓦赫 K.N.

X年X月X日

或許是因為思緒混亂，齊晝将信看了幾遍，才理解它究竟說了什麼。

呵呵，見面禮。不就是頒獎典禮上那個歐洲男導演整出來的活麼？齊晝突然想起來了，那個人似乎恰好長了一雙綠色的眼睛……還有什麼，獨自前來，所以問候她的家人，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你不就範，我們就拿你的家人開刀。如果不是這個意思，她們幹嗎特意提這麼一句？為了表示禮貌嗎？

這時，齊晝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們現在既然已經猖狂至此，在金鈴蘭頒獎典禮上搞出這種事情……她不敢想，雅瓦赫對歐洲的統治已經到了何種地步。

那麼到最後，她真的還有能力去反抗嗎？

想到這裡，齊晝攥緊了拳頭，指環在她指根處壓出了痕迹，她卻仍舊像自虐一般，越攥越緊。

許久，齊晝長長地歎出一口氣，松開了拳頭，想将牛皮信紙塞回信封。可這樣一來，她發現，那信封裡居然還有其他東西。

不管那東西是什麼，齊晝都認為對她來說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她将信封口朝下提起來，輕輕一抖，裡面的東西便掉了出來。

那似乎是一張照片。

不巧，照片恰好是以反面朝上的姿态趴在了床上。齊晝沒有多想，将照片翻了過來，待看清楚那上面究竟是什麼後，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猛地回頭，去看房間裡有沒有藏着其他人。心咚咚咚跳個不停，她感覺手心裡冰涼一片。

她們是想要把我精神整崩潰，想要把我逼瘋。齊晝想道。

在幾百平米的總統套房裡沒頭蒼蠅一般亂轉了一圈，用肉眼确定了這個房間裡真的隻有她一人後，齊晝卻還是沒能放下心來。

沒有人的異能是隐身吧？她想。這時候，她才開始有點後悔沒讓連赫陪着來了。因為，她在看到那張照片上的内容後，真的有點害怕了。

沒辦法，再後悔現在這兒也隻有她一個人。齊晝鼓起勇氣又看了那張照片一眼，然後迅速将它翻了過去。

她大腦一片混亂，拿過牛皮信紙将上面的字又看了幾遍，然後把信紙翻了過來。

這一翻，她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那信紙背面原本是一片空白的，可此時，竟一點一點地顯露出字迹來。那些花體字既漂亮又詭異，就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握着筆一樣，行雲流水地将它們當場書寫了出來。

最後，它們組成了一句話。

“如果不想幫過你的人終年活在地獄，晚上一個人，到瑞瓦河畔來。”

被翻過面的照片就靜靜地躺在一旁，鮮血淋漓的那一面不見天日。那是一個被千百條鎖鍊生生穿過身體、懸吊在空中的女人。她的頭顱低垂着，鮮血從腹部淌下。盡管被折磨得面目全非，但齊晝還是認出了她。

是霧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