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這樣,嘴上認錯得快,做的事,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甯楚檀替他換了幹淨的衣裳,将東西收拾好放置在一旁,“這頓打,就非得挨嗎?”
她不信,顧屹安就隻有這個法子。
顧屹安伸手拉住甯楚檀,讓她躺進被窩裡,溫聲解釋:“畢竟是在江家,總不能給柳二爺添麻煩。”
果真如此。
甯楚檀心中一沉,她垂着眼,靠在顧屹安的身邊,聲音壓低:“你等的消息,不僅僅是為了能夠出去,對嗎?”
“嗯。”顧屹安低低應了一聲。
“是為了舊案?”她遲疑。
“要再睡一會兒嗎?”他看了一眼微弱燭火中閃過的時鐘,“天亮可就睡不了了。”
甯楚檀搖了搖頭:“睡不着。”
這亂作一團的謎霧,讓她又如何能夠睡得着?
顧屹安想了一瞬,溫聲道:“是,确是為了舊案。”
早前他就與孟署長做了交易,現下趁着江雁北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正是交易完成的好時機。現下查起舊案來也更方便點。騰運航道裡這一批江家的貨本就不尋常,一旦出事,急着跳出來的除了江雁北,還有這一樁生意的客人,也就是所謂的‘舊人’。
順着這條線,便就能走到‘舊案’的關鍵節點。
他從不認為隻有一個江家就能撬起當年的軒然大波。四百多條人命,一夜之間,從高朋滿座的歡喜,到血流漂杵的死寂,現在的江家尚且做不到,二十多年前的江家更是不夠格。
“東洋?”甯楚檀忽而吐出這麼一個詞。
顧屹安知道甯楚檀其實是一個很敏銳的人,隻是從前甯家将她保護得很好,政治上的肮髒,商道上的爾虞我詐,她接觸得并不多。
說是甯老太爺疼愛甯楚檀,也确實如此。但若是将甯楚檀作為甯家當權人來教養,卻又養得天真了一點,就如同孟錦川一般。
是來不及安排嗎?還是說另有打算?
甯楚檀凝視着顧屹安,見他沉默不語,心中疑惑:“我說得不對嗎?”
顧屹安一直以來對東洋的态度并不好,帶着極其濃郁的警惕,以及一抹藏匿着的敵意。
“當年的事,與江家有關,與東洋有關,就如同最近發生的事一樣,都與他們有關,是嗎?”她問得很直白。
甯楚檀迫切地想要知道當年的來龍去脈,她想要知道甯家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她的想法,都在顧屹安的意料之内。
他一直沒有清晰地将一切吐露出來,不是刻意隐瞞,隻是因為尚有疑團未曾解開。
顧屹安握着甯楚檀的手,小聲道:“他們脫不了幹系。”
他這話,認可了她的猜測。
甯楚檀偎在顧屹安的懷中,鼻息間浮蕩着還未散去的藥味以及血腥味。近來發生的一連串的事,若是個普通女孩,隻怕此刻早就亂了手腳,不過是從醫多年的習性,令她還能夠保持冷靜。
“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她遲疑着,“甯家,也參與了嗎?”
顧屹安搖搖頭:“今時今日,甯家沒有。若不然,甯老太爺就不會死了。”
他握着她的手,兩人相依而卧,便就如患難與共的夫妻一般。
“睡吧,等到出去了,三爺把一切都告訴你。”
“好。”
翌日清晨,甯楚檀醒來的時候,床榻之上已然是空蕩蕩的,她心頭一驚,急忙掀開暖和的被窩,一擡眼,便就看到窗台邊的爐子正在燒水,氤氲開的熱氣袅袅娜娜。顧屹安靠坐在長椅上,睡衣的袖子卷了起來,手腕顯露出來,微微躬身撥弄着爐子。
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霧氣中,光暈模糊,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卻莫名顯得風雅。
“三爺,他找你了嗎?”甯楚檀從床榻之上下來,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輕聲發問。日頭高照,她隻以為江雁北已經來找過顧屹安了。
顧屹安搖搖頭,他看着走至自己身邊的甯楚檀,任由對方的手摸上自己腕脈,白日裡高燒倒是退了,不過人還是虛的,但是對比之前的脈象,已是有所好轉。
“航道的事,确實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不過再過一會兒,應當就有人來請咱們了。”
顧屹安并不覺得這麼一點麻煩,會讓江雁北亂了手腳,也不覺得昨夜裡的戲份,真就會讓江雁北完全放下心來。
遲遲未來,或是有什麼旁的謀算?隻不知如今外頭又是何種局勢?顧屹安的心中揣着種種想法,面上卻還是不見絲毫憂慮。
他反手握住甯楚檀的手,讓人坐在自己的身邊,倒似軟了骨頭般,靠着甯楚檀,環抱住她纖細的腰身,小聲喃喃着:“餓了嗎?今天讓人送來的是紅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