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楚檀眼中的困惑和不解,一覽無餘。
甯父似乎明白甯楚檀會有此反應,他伸手拍了拍甯楚檀的手,小聲道:“孟家少爺挺好的,他更适合你。”
甯楚檀心中甚是不明白,她知道父親并不是這般無理之人,更不是勢利之人。況且,先前他與顧屹安的相處,并未有任何不妥帖之處。
為何今日會這般說?
甯父轉開臉,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陰沉沉的天色,令人心生郁結。眼底翻湧着令人看不清的晦暗,他小聲解釋着:“顧先生,畢竟身份不一般,甯家需要的是平和順遂。”
“你也一樣。”
甯楚檀坐在一旁,她倔強地直視着:“爹,你還有什麼瞞着我嗎?”
她很了解她的父親。
甯父沉默。
“我上次和他談過。”
甯楚檀擰眉,三爺什麼時候和父親談過?上次在醫院,不過是匆匆一見,何曾有時間細談?
“不是長談,不過是匆匆一言,”甯父欲言又止,“顧先生,并不姓顧。”
她心頭一驚,沒想着顧屹安竟然與甯父談及身世。
對于顧屹安的性子,她是明白的,若不是願意吐露,甯父不可能得了确切消息。
“他姓什麼,那都是過往,”甯楚檀并不理解這與旁的事有何關聯,“與我無關,與甯家無關,甚至與現在的顧三爺,也是無關的。”
人不能困宥于過去。
隻是,方家的血案,确實還未尋個究竟。她知道顧屹安在查。
甯楚檀遲疑。
父親是怕自己攪和進這是非之中嗎?她對自己有幾分本事是有自知之明的。可若是顧屹安到時候真的需要她的幫忙,她也是會拼盡全力的。
她忽然開口:“爹,你是擔心甯家會因為我被拖入無端的是非中嗎?”
“無端的是非。”甯父的眼裡浮起一抹哀恸以及愧疚。
“楚檀,若是甯家就是個是非呢?”此言,話中有話,聽之不祥。
“爹,你在說什麼,”甯楚檀竭力保持平靜,“甯家和三爺,能有什麼是非?”
甯父看着甯楚檀,他伸手輕拍甯楚檀的手背,半晌沒有言語。
“楚檀,你有沒有想過,三爺為何對你如此特别?”甯父說得意味深長。
她心頭一震,擡眼看向甯父。
“甯家,摻和過方家的事。你明白爹的意思嗎?”甯父說。
甯楚檀喉頭發幹:“你是說,方家慘案,甯家是主謀?三爺、接近我,是為了查清過往是非?是為了報複?”
甯父苦笑,他并不想将這等不光明之事與女兒說,死者為大,甯老爺子已經過世,有些過錯,不當再翻出來。隻是眼看着女兒越陷越深,他心中害怕。
上一輩的過錯,不該累及小輩。若非确定了顧屹安的身份,他不會與楚檀提及這些。
甯老爺子一心栽培甯楚檀,對楚檀最是疼愛,這些龌龊事說出口,隻怕是要讓楚檀陷入兩難境地。
然而,長痛不如短痛。
“不是主謀,但也是推手。”
病房裡,随着這一句話,忽然就沉入了令人難堪的死寂中。
她張了張口,卻茫然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甯楚檀相信顧屹安,但是此刻,卻又無措地發現自己無法理直氣壯地訴說兩人的情意。方家的血案太過慘烈,涉及的人命太多太多,誰能在這等人命中談及情愛。
她無意識地緊握着父親的手,滿目惶然。
甯父歎了一口氣,他是見過小時候的顧屹安的,隻是時間太久了,那時候還是一個孩童,這麼多年過去,孩童長大了,他也模糊了記憶。但是前幾天,他在整理甯老爺子遺物的時候,觸及到某些東西,忽而就又想了起來。
那日,他與顧屹安不過是匆匆再見。
他問顧屹安是否姓方,他不曾否認。
甯父将厚厚的筆記本遞交給甯楚檀。
甯楚檀低頭看着頗具滄桑感的筆記本,手在發抖,最後卻還是拿起筆記本,她沙啞着囑咐:“爹,你好好休息,若是還頭疼,就再用一次藥。”
“你放心,爹也是醫生,懂得的。”甯父點頭。
她緊緊握着筆記本,沉默地離開病房。
出了病房,她一步步地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走到半截,她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辦公室已經搬到了爺爺原先的辦公室裡。
甯楚檀心神恍惚,她慢吞吞地折返走上樓,坐在寬敞而冰冷的辦公室裡,她将筆記本放在桌上,沒有打開,隻是走神地盯着,思緒飄蕩,他知道嗎?
他知道甯家與方家的糾葛嗎?
所以,他接近自己,是有心,還是無意?
他是不是有那麼一刻,在心裡怨恨過自己?
她不敢深入去想,怕想下去就是無底深淵,不敢再相見。
以至于到現在,她都不敢打開那承載着過往罪孽的記事本。
半晌,她顫抖着手慢慢翻開。
塵封的歲月一點點呈現在她面前。
原來方家血案的源頭,是禁煙案。方家是最早發覺大煙對國民有害的那一批人,并不是唯一的一批,可是卻是當時唯一上言阻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