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楚檀看向顧屹安,他的神色恹恹,沒什麼力氣。她不舍得讓他費力解釋,伸手取了幹淨的紗布,壓着傷口,強作鎮定地道:“那送我去醫院,我要拿我的藥箱。”
他去不了,就由她來動手。他的傷口止不住血,應是傷到了血管,單純用藥效果不佳,需要縫合。
“你到了這兒,再轉去醫院,太紮眼了。”顧屹安有氣無力地吐出一句話。
“要麼,你同我一起去醫院,要麼,送我去醫院收拾我的藥箱來。”甯楚檀冷聲道。
顧屹安與之對視,目光微顫,臉色更差了。
“我與她一起去吧。”
門外,走進一名女子,素色的棉布旗袍,掩不住女子周身的妩媚動人,紮着松散的麻花辮垂在一側,添了些許溫和。
是那朵藏于良人家的玫瑰。
名叫童薇。
張遠輝臉上神情一沉,童薇走至他的身邊,伸手掩着口鼻:“最近睡得不好,孩子有點鬧騰,我本也是該去醫院看一看的。”
她的腰身纖細,還沒顯懷。
屋子裡的血腥味重,不過是站這麼一會兒,她就有點惡心作嘔。
“不......”顧屹安擺擺手。
“那就讓薇薇随同甯小姐去。”張遠輝定了決定,也不等顧屹安說話,又轉頭叮囑童薇,“路上,你自己小心點。”
“嗯。”童薇點頭。
她與張遠輝走到一起,也是經過風風雨雨的,不是嬌養在溫室裡的玫瑰。
“甯小姐,請。”童薇伸手示意。
甯楚檀擡眸看向童薇,又将視線落回顧屹安的身上。片刻功夫,顧屹安看着更加虛弱,似乎連靠坐着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去去就回,你要等我。”甯楚檀不敢再耽擱,話出口的時候,人已經往外走了。
韓青已經喊了車在外等着。
甯楚檀的手心發涼,手指掐着,一股淺淺的刺痛感紮進來。
她走得匆忙,卻又想到緊随在後的孕婦,腳下放緩了點。
“不必顧慮我,我跟得上。”童薇溫聲開口。
聞言,甯楚檀抿着唇,疾步往前,她的臉色發白,眼眶泛紅,喉頭一陣陣壓緊。在童薇的眼中,她的身影如同一片飄然落葉,随風卷過。
兩人上了車,甯楚檀開始盤算待會兒該收拾的藥物,以及器械。她喃喃自語,童薇側目看去,隻見她眼裡含着淚水,卻倔強地沒有落下。話語間滿是哽咽,卻還是有條不紊地細數該做的事,看着脆弱可憐,可是身子骨裡又藏着堅韌清醒,給人一種莫名安心的冷靜與信任。
這就是讓三爺傾心的人。
張遠輝看着人離開,他取了幹淨的毛巾,坐到榻邊的椅子上,用力摁在傷口處,又掐住對方止血的穴道。
劇烈的疼痛,令顧屹安身子發顫,他咬着牙,半晌沒有吭聲。
“小薊确實不大對症,你忍忍,等你的甯醫生回來給你處理。”
顧屹安輕‘嗯’一聲,算是回應。
他身上在發冷,疲憊不堪。
張遠輝不敢讓他徹底睡過去,怕人一睡不醒。他摁着對方的傷口,既是壓迫止血,也是以疼痛刺激人,感覺得到顧屹安的身子在發顫,他的臉色很難看,冷哼一聲。
“白鵬程可真是好一副狼心狗肺,當年你救過他一命,他今兒是恩将仇報,下這麼重的手。”
顧屹安身上的傷,是在興和堂,由白鵬程出手而緻。
“不過是規矩。若真是恩将仇報,我怕是醒不過來的。”他聲音發虛。
“隻是,這一遭,累着嫂子了。”
張遠輝白了他一眼,看着素白的毛巾上暈染出來的血色:“你既知道,怎麼還如此莽撞?”
顧屹安扯了扯唇角,斷續道:“這個法子,解決麻煩,最快。”
他疼得冒虛汗,冰涼的手指輕輕觸了下張遠輝的手背,“哥,下手輕點。太疼了。”
張遠輝嗤笑一聲,氣急而笑,手倒是稍微松了點勁,瞅着人:“三爺還知道痛啊?我當三爺是銅皮鐵骨,竟然敢闖‘忠肝義膽’的規矩。”
‘忠肝義膽’,便就是在人的側腹部,走一個三刀六洞。
人不死,則天大的麻煩都消了。
張遠輝歎了口氣,他盯着顧屹安滿頭的虛汗,語重心長:“你和甯小姐,還是斷了吧。”
顧屹安抿唇一笑:“上次你不是還說讓我尋個貼心人?”
張遠輝默然,少許,又開了口:“我是讓你尋個貼心人,不是讓你找個麻煩。況且,”他的眉頭擰起褶子,“她現在還是孟家未過門的媳婦。你這次這麼急着替孟錦川解決麻煩,不就是怕連累甯小姐。”
“再者說,甯家——”他頓住。
顧屹安垂下眼眸。
等了好一會兒,張遠輝才幽然道:“你母親的死,甯家也是有瓜葛的。縱不是有意,卻也難逃幹系。小安,你何必給自己選這麼一灘苦水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