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叩叩——
敲門聲響起。
顧屹安走過去,開了門,接過門外侍應生遞來的東西,道了謝。他将門重新落了鎖。
他将端着的盤子放置在甯楚檀的手邊。
是一杯牛奶,散發着香香甜甜的味道。
甯楚檀見着手邊的牛奶,有些驚詫,她低頭捧起牛奶杯,稍稍抿了一口,溫熱香甜的氣息讓她緊繃着的情緒緩解了些許。
顧屹安擡眸看着,她身上的裙子是粉白色的法式長裙,襯得她人比花嬌,瓷白的面頰,乖順的模樣,就像是漂亮花園裡剛綻開的薔薇花骨朵。
他覺得目眩頭暈,便就往一旁的椅子上坐去:“有件事,要同你道個歉。”
道歉?她疑惑地放下杯子。
顧屹安稍稍靠着椅子,背脊不若往日那般挺直。
“這兒畢竟是人生地不熟,為着安全,我們要住在一個房間裡,旁的名頭不好,便就用了新婚夫妻。”他側頭看過來,“未同你商量,損了你清譽,很抱歉。”
“無妨的。事急從權。”她回道。
隻是雙頰泛紅。她想,也還好不曾與她商量,若不然,她當如何回答?而且,他用的借口,其實她并不覺得冒犯,反而是......羞意翻湧。
“這一艘遊輪是有既定行程的,兩日後它才會靠岸。也就是說,我們要在這上頭待兩日兩夜,”顧屹安略微嚴肅,“加上今晚。”
甯楚檀擡頭,看向他。
“這屋子,你睡床。”他沉聲做了決定。
她一怔,慌亂的目光掃過房間,這屋子裡能睡的就一張大床。
她要和他在一張床的房間裡睡兩個晚上。
“你也睡床上嗎?”
話一出口,甯楚檀臉上頓時一片火辣辣,滾燙的熱度湧上兩頰。
她這說的什麼話!是讓海水泡進了腦子裡嗎?
顧屹安扯了扯唇角,沒忍住,還是笑出了聲:“如果你不怕。”
甯楚檀覺得自己的臉頰熱得可以烤面包了。
“我、我怕什麼。”
話語裡帶着一絲倔強。
顧屹安低咳一聲,壓下唇邊的笑意。
他這是什麼意思?到底是睡,還是不睡?她心裡頭好似裝了一隻小鹿,亂七八糟地蹦跳着。自己剛剛是說錯話了嗎?還是說剛剛的回答太過輕浮了?他是不是以為自己是個品行不端的人?
一連串的想法在腦子裡上下浮蕩。她趕緊捧起手邊的牛奶杯,灌了一嘴香甜的牛奶,卻不妨嗆了一口。
她側目,瞥見一抹紅,驟然心思退卻,将牛奶杯放下:“你受傷了。”
顧屹安的左肩胛處滲出了些許紅痕。
“我去尋人幫忙。”她起身。
他伸手拉住人。
“怎麼了?”
“是槍傷。”顧屹安歎聲,“讓人發現,不好。”
“并不嚴重,房間裡應當是有應急使用的傷藥。”他站起來,在屋子裡轉了轉,果真在床頭櫃裡翻出了藥箱。
不過裡頭的藥隻是簡單的驅寒以及消毒藥品。
屋子裡的窗簾都拉起來,床頭燈,頂燈以及壁燈都亮了起來。甯楚檀翻找着藥箱裡能用的藥品以及繃帶,淡淡的鐵鏽氣息開始在房間裡彌漫。
她這才仔細端詳着人,發現他的狀态不大對。
顧屹安靠在椅子上,目眩的感覺更加明顯,身上冷得開始發顫,頭頂的燈晃得他眼花頭暈。
一隻軟綿的小手搭着他的額頭。
“這裡頭的藥不多,能消毒的就隻有酒精。我得看看你的傷。”她的聲音也是軟軟的。
他乏力地褪去衣裳。
上船以後,他就開始發冷,隻是在這陌生的船上,他不能示弱。
“子彈是擦過去的,不是打進去。不用擔心。”慶幸的是,當時那顆子彈是擦過皮肉,撕扯開的血口,而不是打進骨肉裡去,若是留在血肉間,那才是一件麻煩事。
他們的運氣果真很好。
或許,是她的運氣很好。他一貫沒有什麼好運氣的。
甯楚檀看着顯露出來的猙獰而狹長的傷口,難掩錯愕:“為何不早說?”
左肩上深可見骨的傷口早就被泡得發白,但是到底沒有好好上過藥,那傷處又開始滲出血來。血色在泛白的肌膚上顯得刺眼,隻是他的面上卻是一片平靜。
這傷仿佛不是在他身上。
她的心頭悶悶的,傷應該很疼,他确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所以在過往,他受過多少傷。
在海裡的時候,他就是帶着這樣的傷,安慰她。
甯楚檀看了一眼手邊的藥,酒精消毒,這般鮮血淋漓的傷口,擦上酒精,一抹心驚油然而生。
“這裡頭隻有酒精能消毒。”她的聲音悶悶的,帶着絲絲縷縷的鼻音。
心頭刺刺的,說不上的難受。就像小時候她給那隻受傷的小兔子包紮傷口時,父親打趣說,她的眼睛紅紅的,倒是成了那隻小兔子。
她心疼那隻小兔子。就如現在。
“那就用它。”他的聲音不大,“早點處理完,該歇着了。”
甯楚檀點點頭,低低道:“可是,它會很疼。你——”
“别怕,”他笑,“我肯定不會疼哭的。”
她擡頭,看着他。
他的眼裡一片甯靜,在光照之下,帶着一層淺淺朦胧感,與之相望,便就是直擊人心。
甯楚檀低頭,沾着酒精的棉團擦上傷口的周邊。她的手很穩,給他最後包紮的時候,便就察覺到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是在發熱,是失血過多,加上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太久,有失溫的症狀。
她迅速将手中的東西收拾好。
“你需要保暖。你等我下,我馬上就回來。”甯楚檀不等他回答,便就迅速起身出門。
她沒有走遠,可以聽到她同門口路過的侍應生的交談聲。須臾,她就回來了,手中拿着的是不知從哪裡鼓搗來的暖水袋。
顧屹安坐在椅子上,将取出的毛毯拆開,搭在了身上。
他的面色蒼白,輕聲道:“你把牛奶喝了,去床上睡。”
“你快去床上躺着,”甯楚檀将暖水袋塞進大床的被子裡,“這暖水袋,我給你放進去了。”
“我去床上睡,”顧屹安笑着,他拉下毯子,确實是有點冷,“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