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楚檀驟然回神。
她低頭看了一眼茶杯,對自己剛剛的失禮很是抱歉,擡頭笑了笑,端起青瓷杯小抿了一口。
“既如此,你也不必喊我甯同學,喚我名字便可。”甯楚檀笑意盈盈地放下茶杯。
孟錦川甚是自然地将菜譜遞了過去:“楚檀,你看看,這上頭可有你喜歡的,随便點,不必替我省着,今日都是有經費的。”
他喊得自然,沒有半分忸怩感。隻是話裡話外的‘經費’聽着人好氣又好笑。
應是孟家哄了他出門,給了足夠的零花錢。
甯楚檀并未接過菜譜,隻是伸手擺了擺,道:“小橋流水,我并未來過,這兒的菜肴我也不熟悉,今兒是你做東請客,便就由你做決定。”
“也好,畢竟是我花的錢,若是點得不好吃,便就顯得浪費了。況且,往後的機會多,也能與你将這的菜肴都嘗個遍。”他低着頭勾了幾道菜,又扯了桌旁的繩索,叮鈴的聲音将外頭候着的侍者喚了進來。
孟錦川低聲又交代了兩句,侍者便就帶着菜單離開。
甯楚檀左右打量着春蘭居,這間廂房與春瀾閣并不一樣,架子上擺放着不是書,而是各種古樸的瓷瓶,屋子裡的熏香确實是幽蘭香。
是花香,而不是茶香。
不過花香很淡,并不會亂了品茶的香味。
“錦川,今日約我,是你的意思?還是孟家的意思?”甯楚檀凝視着桌邊的雕花紅木,少許,她擡眼看向孟錦川。
有些話,早點說明白更好,免得後頭鬧得不好看。
孟錦川愣了愣,但很快便就咧嘴一笑:“是孟家的意思,但也是我的意思。”
他明白,這一場會面,其實是孟家少爺和甯家小姐的相看。況且,依着他的性子,若是他不同意,隻怕這一場相看也是不能夠進行的。
“總歸是要有這麼一遭的,你生得好,與我又是同學,以後咱們倆相處,好歹是相看不至于兩厭,還有點共同話題。”孟錦川說得直白。
話語間是坦然,他比劃了下自己,表示自己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這般動作,直率得有點可愛。
甯楚檀忍不住輕笑出聲:“我若是沒記錯,你後來轉去了法醫系。這往後,我救的是活人,你剖的是死人,怕是沒多少共同話題。”
聽得此言,孟錦川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道:“非也非也,這共同點就是,咱們面對的都是人。”
說得也對,活人和死人,都沾了個人字。
“若是楚檀真的不喜歡,那我自也不會強人所難。今日就當是咱們的同學聚會。”
話語裡說得坦率,俊朗的面容卻是覆上了一層裝模作樣的愁緒,他歎了一口氣:“便就是可憐我啊,明日起,要流落在外,無家可歸了。”
甯楚檀怔了下,她倒是想不到孟家對她會如此看重。
“就是不能成,孟署長也不至于将你逐出家門。”
要知道,孟錦川可是孟歸南的獨生子。
孟錦川哀聲道:“我轉去法醫系,把我家老頭氣得半死。他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所以轉頭就去我母親那兒告狀了。”
“等我回來,我母親就給我列了厚厚一疊的姑娘名單。從今兒開始相看,沒相中的,就要一直相看下去。”
他倒是想鬧,可面對那柔弱的慈母,他是半分都不敢忤逆的。
原是這樣的‘無家可歸’。
甯楚檀掩不住笑,隻能低頭端了茶杯,掩飾般地喝着。
隻是抿了茶杯,才發現杯中空空如也。
她若無其事地放下茶杯,便就看着孟錦川提了茶壺,給她添了些茶水。
“你想笑就笑。”孟錦川聳了聳肩。
甯楚檀揶揄:“想不到孟少爺是如此乖巧聽話。”
然而,若真是乖巧聽話,當初應當是沒這膽量偷摸着換了專業。
“倒也不是乖巧,一則我母親身體不好,我可不敢惹她生氣,”孟錦川苦着一張臉,吞吐着看了一眼甯楚檀,“二則我看着名單上恰好有你,這不是想着讓你救個急。”
“救急?”
甯楚檀在國外與孟錦川當過一年的同系同學,兩人之間是相熟的,孟錦川心性好,雖說他骨子裡帶着些許天真的倨傲,嘴上說話時不時地讓人不痛快,但這同學情誼确實是有的。若是尋常的江湖救急,她也不會推辭。但是放在孟錦川身上,她總覺得有些莫名不安。
就像是孩子靜悄悄,定是在作妖。
據她所知,最開始孟錦川是學的金融,半途跑來了西外科,在西外科待了一年,突然有一天就轉去了法醫系。
從這一波三折的求學之路上,可以看出孟錦川的骨子裡帶着一份執拗的跳脫。
這般性子的人,甯楚檀可不信孟錦川會真的這般聽話,隻怕是另有所圖。
恰在這時,侍者上了菜。
屋子裡一陣安靜。
等到菜肴上了,孟錦川又開了口:“其實也沒别的什麼事,就是這半個月約你出來轉轉,吃吃飯喝喝茶。”
“你是要借着約我的名頭做什麼?”甯楚檀心思一轉,頓時就反應過來。
當年孟錦川轉去法醫系之前,也是這般裝乖賣巧,後來愣是讓她請了他一個禮拜的食堂。現下想來大概是那時候孟署長知曉了,一氣之下斷了他的夥食費。但到底是獨子,生怕真給人餓出個好歹,不過是一個禮拜,便就認了。
“我應聘了警察廳的法醫。”
“舜城警察廳的法醫?”甯楚檀眼中難掩愕然。
“是。”孟錦川點了點頭。